“林慕,你干什么呢?”
安娇娇的午觉一般不长,就一个小时左右。在新房子里的新床上,她一觉醒来正好五十分钟。刚坐起来,就见着床底下的林慕揉着薄被又是掐、又是打的,嘴里还低声咕哝着什么,透着一股子疯狂和绝望。正疯了似的要把黄来金碎尸万段的林慕听到了犹如天籁的一声呼唤,他愣了愣。“林慕,你让开,我要穿鞋。”
安娇娇伸出小脚丫,蹬了蹬林慕肩膀。他在地上翻滚,压着她脱在床边的鞋子了。娇气的声音如同利剑剖开笼罩在林慕身上的阴霾,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翻身躺平,大口喘气,也露出了身子底下的千层底布鞋。“做噩梦了吗?”
安娇娇一边穿鞋一边说他,“谁让你这几天不眠不休地往砖瓦窑跑,要是在家给我搭把手多轻松啊,这肩膀你是不打算要了是吧。”
林慕抹了把脸,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安娇娇半明半暗的脸,突然伸手握住了她脚踝。“干什么?”
安娇娇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踹他。“我帮你穿鞋。”
林慕声音嘶哑,低着头,用勉强能小动的手笨拙地帮安娇娇穿鞋。他这只手,安娇娇可不敢乱踹。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长卷的眼睫毛,当然不知道现在林慕心里汹涌澎湃都想了些什么。“林慕,我不想你成天都在砖瓦窑守着,你能不能多顾一下家里?”
安娇娇这些天过得有些艰难。这些天,她只能抓紧林慕在家的机会看一看教材和各种试卷,都没机会逛一逛系统商城,简直人生艰难。林慕的心又是一阵狂跳,“嗯,以后我不会每天都去。”
“那你在家正好帮我写教材。”
安娇娇又再进一步,“你要是不帮我,我可怎么办呀。”
“我帮你。”
林慕抄完一本书,写字越发好看。而且抄教材这活儿别人想都想不来的。他,也不想别人来。安娇娇满意了,“我要去找碧桃说点事,你是继续睡还是跟我一起?”
“我跟你一块。”
这就是个送分题,林慕向来能得满分。林慕拉开门,家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孩子们都去了哪里。他穿过院子进灶房,小灶里有温水。给安娇娇打了一盆水放堂屋前的桌子上,把毛巾给她拧干。安娇娇很自然地接过来擦了手和脸,把头发揽在脑后松松扎了个马尾。出门没几步,就是东子和碧桃一家三口暂住的小窝棚。东子之前“受了伤”,没出工一直在家养着,砖瓦厂招工他根本就去不了,还在家里吃闲饭。一气之下,东子妈就把三人给赶了出来。东子就拉着大山帮他在分好的宅基地旁边修了个窝棚,没想到的是先占了宅基地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后来的林慕先修起了砖瓦房。东子不会眼热,只会心热。这些天一有空就去帮大山烧那几个小砖瓦窑,力求不花钱先给自家烧出点能用的砖来。碧桃呢,没有东子妈盯着,正好赶工多做点衣裳出来。林慕搬新家,东子和碧桃送了一套家具,不过都是借着木匠的手送的,旁人并不知道。所以两口子今天中午都没在林慕家吃饭。安娇娇找碧桃,是想让她帮忙给林慕做几身衣裳。林慕刚开了个口说“不”,安娇娇就媚眼一瞪:“你是想满大队的人都编排我,说我这个小学校长舍不得给男人穿件好衣裳吗?”
“我看谁敢!”
林慕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那我以后去公社、去县城开会,是带你还是不带?”
安娇娇问。不管是去公社还是县城,路途遥远不说也不一定安全,林慕怎么敢让安娇娇一个人去,当然是连连点头。“我这么漂亮,你穿太丑了配不上。”
安娇娇皱眉。碧桃偷笑,安知青说话可有意思了,明明就是好意,非得说得这么别扭。还有木头哥,从来都没犟得过安知青,偏偏每回都要挣扎一下。“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安娇娇从挎包里拿出几个头花来,“这个晓晓扎着不好看,给你家巧巧吧。”
晓晓是短头发,根本就不扎头花。碧桃也懒得去揭穿她,接了东西道谢,又把娘家人捎来的红薯干给她装了一碗:“嫂子,这个嚼着香,要是喜欢,我下次让我妈多给点。”
安娇娇点了点头,“你们家房子得抓紧了动工,不然和学校凑一块还不知道多久才建得起来。这段时间你们最好搬到我家住,别把我的布料和衣裳弄脏了。”
碧桃想了想,没和安娇娇计较说话方式,直接点头,“行!”
林慕看着和安娇娇有商有量说搬家事情的碧桃,脑子里不期然地又跳出了之前那噩梦里的一些景象。梦里,只有东子不停地在帮他。可是很快,东子媳妇碧桃在双抢后下雨那两天还被东子妈逼着去洗衣服,结果脚滑摔了一跤,不仅孩子没保住,还大出血连同大人一起没了。那是梦!那是梦!坐在窝棚外的林慕抬头看明亮的天空,感受秋风吹拂在身上的凉意,无比清晰地告诉自己:那就是一场梦!现实中安娇娇在守场那晚上被他救了,一切都不可能像梦中那样发展。不过,梦里头的那些人,包括知青院的知青。他都一一记得,他想,若是安娇娇和梦里那个没用的娇气知青一样呢?不!不会的!与此同时,知青院的人也在说这个话题。“我总觉得安娇娇和火车上的时候不一样,好像是两个人。”
回知青院的路上,刘子杰想起安娇娇对他的冷漠,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人比人气死人,知青们一个个心里都淌着酸水。不服不行啊,人家就有这个本事,还得求着人家呢。“算了算了,咱们别再在嘴上嚯嚯了。以后好好和人家相处。”
王冲山说。大概,也只有赵小翠这样撞了南墙心也不死的人还继续嘀咕,“嘁!我才不信,安娇娇能有这样的好心。我就觉得,这是大队长吃了她的迷魂药往她脸上贴金呢。”
卢红劝她:“小翠,这些话以后还是别说了。现在大队的人都维护安同志,听到了不好。”
赵小翠就是逆反心理,“说都不让说了,这世间还有天理吗?我就不信,人人都会被她蒙蔽。”
“小翠,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这些外来人没根基,还是回去找找有没有书看,免得考试的时候被同样高中毕业的安同志给难倒。”
卢红叹着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赵小翠却是眼神闪了闪,“我明天要去邮局给家里寄信,你们要去吗?”
至于是不是给家里写信,写些什么,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