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西阳区锦绣巷子是花城最老派的巷子之一,紧邻着旧时候的租界,一栋一栋独栋的二层小楼连成了一片。住在这边的大多都是老街坊,也是附近好几个工厂里的干部家庭。一大早的,各个院门打开,一家家的人往外走的往里进的,络绎不绝。正是暑假,上学的全都在,巷子里还有自行车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这样的景象,在乡下根本见不到。晓晓扯了扯身上的土布花衣裳,问身旁同样是穿着土棉布短袖的昭昭:“这些人在看什么呢?”
昭昭当然知道,这些人在看他们四个。重点是看他们俩的大哥林慕!也不知道安娇娇从哪找出来的白棉布褂子和土布长裤,背着个装满山货的大背篓。那皮肤虽然比大队绝大部分都要白净,可放在这城里就显得又黑又糙。主要这么个又黑又糙的人身边却站着一个身穿的确良衬衫,白皙俏丽,哪怕在繁华闹市当中,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那不是安家富家的娇娇吗!她这是下乡当知青回城了?”
“不会吧,现在咱们城里可不会无缘无故接收知青回城。”
“我知道、我知道,安家富那个小女儿安美美过些天要结婚了,这安娇娇是回来参加婚礼的吧。”
“可她身边的这三个人是谁?”
……纷纷扰扰的声音一点都没耽搁安娇娇的脚步,她昂首挺胸带着林慕兄妹三个来到了安家门口。安美美和高建军订婚就辞了工作,苏文静一直没工作,一家三口就安家富一个人上班,早就出了门。院门虚掩着,安娇娇才刚伸出手,旁边就有个妇女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娇娇!这是安娇娇吧,苏文静、文静啊,你们家娇娇回来了。”
喊完了,不忘拉着安娇娇伸出去的那只手摸了摸:“哟,这姑娘下乡几年,太可怜了,手都变……呃真好,真好。”
本来是想同情几句的,可是摸着安娇娇的手嫩滑的,别说茧子了,就是倒刺都没一个。不过,安娇娇身上找不到什么值得同情的点,但安娇娇身后这眉眼有些相似的兄妹三个,总能有点什么八卦吧。安娇娇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冷不丁被抓了手,浑身不舒服,甩了甩手退后一步,和林慕站到了一块,做了个假笑女孩道:“钱三姑,你倒是比以前老了一头,脸上褶子都多了好几根。”
钱三姑胸口好似中了一刀,笑脸一下就拉了下来,“是啊,操心我们家几个崽子,特别是四旺,如今是罐头厂宣传科科长,好些姑娘都看上她,就等我们慢慢挑,那可不挑花了眼,皱纹都多挑出来几根。”
隔壁家这钱三姑生了好几个儿子,全都以旺拍下来。她特意提到的四旺,是当年安娇娇最忠诚的追随者之一。要安娇娇还在城里,钱三姑倒是乐见其成。可这不是去了乡下嘛,现在看这样子……还没等钱三姑看清楚、问明白,安家的院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苏文静和安美美母女两个站在里面,眼神都来不及瞧安娇娇,都去瞧林慕和后头两个小孩子。要说反应快,还得是安美美。她一愣之后,脸上就是甜甜的笑容:“姐姐,这是姐夫和他的弟弟、妹妹吧。这大老远地从乡下过来也累了,赶紧进来洗个澡。”
招呼完安娇娇,母女俩也不进门。安美美还继续啧啧了两声,推了苏文静一把:“妈,这是你头一回见大女婿和弟弟、妹妹吧,你不得准备点见面礼。我这儿有建军给的两丈布票,你去扯点布回来,这两天空了给他们一人做一件衣裳呗。”
这一番话出口,闻讯出门看热闹的人谁不赞一句安美美这当妹妹的还真是不错。也就只有安娇娇心里清楚,安美美这是在给她、给她妈做脸呢。而且还让这四邻八舍的人都知道她安娇娇已经嫁了人,还嫁了个乡下泥腿子。光是看这兄妹三个又土又丑的造型,安美美心中那种意得志满都快溢了出来。安娇娇容着安美美做足了面子,这才招呼林慕带着龙凤胎进了门。林慕知道安娇娇可能有一个好出身,但着实没料到这么好。近距离看到小洋楼,龙凤胎也是满眼好奇。跟着穿过小院进了楼下客厅,明亮的厅堂里,沙发、茶几、电视、电话,角落还有个蒙着布的缝纫机。“大嫂,我想上茅厕。”
晓晓早上多喝了点粥,这一路又是走着过来的,早就想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了。“小妹妹,在我们这儿可不能这么说,太粗俗了。”
安美美教训了晓晓一句。但却一点都没有指路或者带路的意思。安娇娇完全没理她,给晓晓指了卫生间方向。然后支使林慕把背篓杵到了苏文静跟前,“我们乡下没什么好东西,安美美结婚,我们这也算是倾家荡产送礼了,你们别嫌弃。”
苏文静都有些惊了。通知安娇娇只是安美美一个隐秘的炫耀,根本没想过安娇娇真的会回来。而且苏文静进门也十来年了,安娇娇从来就没给她过好脸色,现在居然主动开口。“呃,你能回来就是好事。天远地远的带什么东西啊……”苏文静是没办法把一个背篓给扛进厨房或是仓库的,只得伸手揭开了上面一层油布。一揭开,咸鱼腌菜的味儿就直冲鼻尖,苏文静这边还没反应呢,安美美就捂着嘴巴“呕”冲向了卫生间。可卫生间门关着,晓晓还在里面,她不得不转个弯冲向了厨房,厨房有个水池,哇哇哇地把早上吃的豆浆、油条和鸡蛋全都给吐了。苏文静赶紧把背篓给蒙上,跟着进了厨房,又是拍背、又是倒水的。等晓晓从厕所里出来,她们娘俩也没从厨房挪窝。得,安娇娇也不指望她们了。给林慕和龙凤胎招手,“走跟我上楼找房间去。”
楼上有一个主卧,另外三个房间,之前安娇娇和安美美各一个。但上去了后安娇娇发现,她的房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