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您快进屋坐。”
高刚弯着腰抬抬手,示意陶陶进屋。 陶陶摇了摇头,“不坐了,坐一道了。”
院子里搭着棚子,棚子底下是一口很宽大的棺材。 棺材还没钉上,等一会儿还要让亲人看上最后一眼才会把棺材钉上。 高正走上前,脸上带着卑微的笑容,“婶子,春山春江春林他们没回来吗?”
他的样子让陶陶很不舒服,转过脸才开口说道:“春山跟春林还有春林的媳妇回来了,他们还有事,等会过来。”
在路上他们买了点黄纸纸钱,春山去给甄珍的爹娘上坟,春江跟香蒲去河对面上坟。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总得去看看,培培土什么的。 高正还笑么嘻的问着:“春江咋没回来呢?这是当大明星了,把老家这边的人都给忘了吧?”
陶陶瞬间就黑了脸,没搭理他,看向高刚说:“刚子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完走到挨着自己家的墙头抬腿迈了过去。 高刚狠剜了高正一眼,这才去追陶陶。 曾经的房子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好像随时要倒塌一样。 陶陶没进屋,站在菜园子里左右环顾了一圈,看附近没人,低下头小声的跟高刚说:“当年我走的时候,你娘给我拿了两块金子,怕我出门在外的手头不宽裕。那金子是你们高家传下来的,我一直没动,这次回来也拿回来了。我想问问你,你是想把这两块金子拿回去当个念想,还是想放在棺材里让你爹娘带走?”
高刚瞪大了眼睛,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爹娘从来没跟他提起过。 陶陶也没催他,就站在一旁看他眼神不断的变化。 她本可以趁着放衣服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把两块金子放进去,可是她觉得,高大哥高大嫂肯定不会愿意让那金子埋进土里永不见天日,更想能发挥它们的作用,帮助子孙后代一把。 如何抉择,就看春山自己了。 高刚想了良久,目光坚定的看着陶陶说:“还是让我爹娘带着吧,现在我们的条件都挺好,用不上这个。”
陶陶微微点了一下头,高刚还是以前的高刚,性子是一点没变。 不是陶陶看不起高正,这件事如果让高正知道,那两块金子别说放进棺材里了,他可能都得独吞。 “行,我给你娘做了一件衣服,等会儿一起放进棺材里。”
说完了这事,俩人又翻过墙头回到了高家院子。 高正颠颠儿的跑了过来,拉着高刚问道:“婶子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写礼的事儿?”
高刚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冷漠,什么时候开始高正变成了这样,一心只认钱? “写什么礼?婶子又不欠咱们家的礼,当年春山结婚咱们家都没给她家随礼,现在怎么好意思接婶子的礼?她就是来送娘最后一程,你别想有的没的了。”
金块的事他到底是没说,他心里清楚,如果告诉了高正,为了金子高正都能把棺材刨开。 陶陶坐在高家的院子里,看着那口大棺材出神。 很久不见的小雨走了过来,轻轻的唤了一声:“婶子。”
陶陶回过神来看着小雨,她的变化倒是不大,皮肤白皙,皱纹也很少,可见她日子过得挺顺心的。 “小雨啊,好久不见,快来坐会儿。”
俩人就坐在一条长条板凳上小声的聊着天,听小雨说着这十几年家里发生的事儿。 当听到高正的三个闺女不知道去哪了,临走之前还从墙里挖走了高大嫂装手镯的盒子,陶陶心里一沉。 这时主持丧礼的人走了出来,指挥几个人把棺材盖打开,喊亲人见逝者最后一面,还要把逝者生前喜欢的衣服放进棺材里。 小雨回屋去取高大哥高大嫂的衣服,陶陶也打开挎着的那个布兜子,从里头拿出来那条裙子跟那双高跟鞋。 趁人不注意,她把两块金子拿出来放进了衣服里,然后走上前把衣服和鞋放在了高大嫂的脚底下。 不知道是不是画过妆的原因,高大嫂面色红润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高大哥的脸却是蜡黄,颧骨高高的凸起,真就像一层胶皮包着的骨头架子。 陶陶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咬着牙忍住了眼泪。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这件衣服这么好,放棺材里不是白瞎了?留着给我穿吧!”
高正媳妇扯着一件衣服不撒手,完全不顾及旁边人的眼光。 小雨用力的拽着衣服,恨恨地说:“这是我给娘买的,凭啥给你穿?娘最喜欢这件大衣了,必须给娘带走!”
这是一件棕色的貂皮大衣,前年过年小雨给高大嫂买的。这件衣服价格昂贵,平时高大嫂都舍不得穿,只有出门的时候才穿它出门。 高大嫂去世的那天,她身上穿的就是这件大衣。 高正媳妇当然知道这衣服的价值,她都没有一件貂皮大衣呢,怎么舍得拿来给放棺材里。 一旁主事儿的人皱着眉头,他们这一行看多了这种事,但是每一次看见,都烦躁得不行。 世上孝顺的儿女有,孝顺的儿媳妇几乎没见着过。你瞅瞅,为了件衣服,当着死去爹娘的面撕巴起来了,什么人呐! “行了行了,不放就不放吧。这种带毛的衣服能不放最好还是别放了,不吉利。”
高正媳妇一听这话,立马就理直气壮了,“你听听,你听听!大嫂,这大衣娘带不走,你就给我吧!”
小雨更是硬气,一把把高正媳妇给推到了,“我就是烧了我也不给你!娘带不走,就披马身上,让马给娘带过去!”
说完真的拿着那件貂皮大衣给披在了纸扎的高头大马身上。 高正媳妇脸色铁青,可是到底不敢去马身上抢衣服。 主事儿的人念了一篇祭文,他念的特别快,还怪声怪调的,陶陶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高刚跪在棺材前面,小雨跟他的三个儿子跪在后面。高正跪在高刚的旁边,他身后也跪着他的媳妇跟两个儿子,几个人哭声一片。 都说笑会传染人,眼泪也一样。 陶陶转过身去,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请盆子!”
主事的人大喊一声,高刚举起瓦盆用力的往地上一摔,“啪嚓”一声,瓦盆摔得四分五裂。 春山他们几个赶在出殡前回来了,几个人走在陶陶的身后,跟着抬棺木的人往大坝走去。 高刚举着招魂幡,走在最前面。 “爹!娘!向西南!”
“宽宽的大路!长长的宝船!”
“爹!娘!向西南!”
“高高的骏马!足足的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