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男女成婚之前,双方家长会特意约着见一面,皇家嫁女儿的规矩也差不多。 在傅家人进京一个月后,淑妃得知他们的礼仪学得差不了,便在玉泉宫设宴,请母家嫂子做陪,宴请了傅家的女眷们。 刚进京一个月,就要进宫了,除了玉桂兴奋好奇之外,其余女眷都忐忑非常。 从前不懂礼仪的时候,她们只知道皇家规矩大。 等真学了之后,她们才体会到,这个“大”,到底是怎么个大法。 他们家玉衡还只是个驸马爷呢,家里人的衣食住行,一举一动,都有相对的礼仪。 皇宫是天下规矩最大的地方,她们这些粗人去了,岂不是要丢丑? 吴姑姑柔声安抚道:“太太姑娘们莫怕,你们不是在宫里常住的,这些日子学的东西,入宫拜见尽够用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语速不疾不徐的,让人很乐意听她说话。 这年头的人都尊师重道,吴姑姑是她们的礼仪先生,在她们面前,天然就多了几分让人信服的力量。 因而吴姑姑一开口,她们忐忑的心思就安稳了大半。 吴姑姑又道:“淑妃娘娘是出了名的和善人,又对驸马爷这个女婿十分喜爱,自然不会让人为难你们。”
好了,心里彻底安稳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想不到,宫里的娘娘也一样。 第二天一早,傅玉衡就亲自送一家子女眷入宫,他则是给淑妃请了个安之后,就让卫进良领着,去甘露殿拜见天子了。 至于徒南薰,他是没见着,心下颇为失落。 “微臣傅玉衡,给陛下请安。”
他老老实实行了大礼。 天子看这个女婿挺顺眼,笑呵呵地说:“行了,别多礼了,快起来吧。”
又对左右道:“赐座,把好茶拿上来。”
很快就有宫娥轻手轻脚地献了茶。 伺候天子的宫娥,一个比一个俏丽,傅玉衡目不斜视,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老丈人看在眼里,自然更是满意,“尝尝吧,新疆进贡的雪顶含翠,说是雪山顶上的野生茶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味道不错。”
天子心里很清楚,虽然他是天下之主,按理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但道理是道理,落实是落实。 现实就是不可能所有人到了他面前,都说真话。 傅玉衡端起来就喝了一口,笑道:“对臣来说,茶最大的作用就是解渴。只要茶能解渴,管他是好是坏,是山顶种的,还是海里捞的呢。”
天子微微一怔,随既就笑了起来,“有道理,有道理,茶水最初的作用就是解渴,衣裳最初就是为了蔽体御寒,食物一开始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为贤婿这句话,等会儿咱爷俩可得好好喝一杯。”
这就贤婿了? 傅玉衡顺杆就爬,“还是岳父大人知道疼女婿,臣平生不爱茶,却颇好美酒。 这宫里的御酒,臣也就在琼林宴上喝过一回,至今念念不忘呀。”
天子笑道:“那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两人正说笑间,副总管何玉来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来了?”
天子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三个度,“快让他进来,正好见见他三妹夫。”
一旁的傅玉衡也赶紧起身,准备迎接太子。 何玉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一身长八尺,穿青色绣瑞兽深衣的青年,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那青年望之三十许,肤色白皙,眉目清秀,鼻梁挺直,脸颊丰腴,薄厚适中的嘴唇上,此时挂着浅浅的笑意。 傅玉衡知道,这位就是当朝储君,从三岁被立为太子起,就被当今天子精心培养,为诸皇子典范。 他也没敢多看,只迅速扫了一眼,便躬身拱手施礼,“微臣傅玉衡,参见太子殿下。”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
太子抬手虚扶,直接就叫他起来了。 给天子行礼过后,太子便笑道:“我也是听人汇报,说是三妹夫来了,这才特意赶过来相见。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他的语气含着微微的笑意,目光也很柔和,对傅玉衡的态度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同于陌生人的疏远。 若是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恰到好处。 便是傅玉衡自认见多识广,也不禁被他风采所摄,心底深处那对待陌生人下意识的防备,不由自主就松懈了些。 “殿下说笑了,既然是自家人,又岂有冒昧一说?”
太子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人家要海涵,那是给你面子。你若真是拿了棒槌就当真,且不说太子心里怎么想,天子那里就要先给你记上一笔。 谁不知道太子自幼丧母,是天子日理万机之余,亲自拉扯大的。 虽然其他皇子也是亲儿子,但和太子一比,跟后的也差不多了。 天子哈哈一笑,“都坐,都坐。这里没有外人,站着干嘛?”
本来傅玉衡也没敢占左侧的上位,此时太子坐了过去,他还在原来的地方坐了。 天子笑着对太子说:“你这个新妹夫好酒,你来得正好,等会儿用膳时,替我好好灌他几杯。”
太子便道:“只要父皇有好酒,我们两个自然是不怕喝的。傅大人,你的酒量如何?”
见傅玉衡要起身回话,他急忙抬手压了压,“坐着说话就行,若是回一句站一次,我倒不好跟你多说了。”
傅玉衡本来就不太喜欢繁琐的礼仪,有了太子发话,他自然乐得清闲。 “多谢殿□□恤。”
一句话接下了豁免,傅玉衡在外的神情也更加放松了,“不瞒殿下说,微臣虽然不爱和人拼酒,但也是能正经喝几斤的。”
说起这个来,还有一件让傅玉衡哭笑不得的事。 这年头,大凡穿越的,十个有九个都带着金手指。 比如傅玉衡那个系统。 不过,此前的很多年,在傅玉衡眼里,系统就是个鸡肋,远不如另外一样实用。 那就是他前世练出来的好酒量,这辈子也跟过来了。 前世作为一个把吃喝玩乐当主业的花花公子,红的、白的、脾的,不但当水灌,还经常掺着灌。 高度白酒他都能空腹干二斤,这个年代的酒才几度? 说一句千杯不醉,那都是他往谦虚里说了。 当然了,前世那样造,爽快是爽快了,胃也没少抗议。 估计他就算没被车给撞死,照他那造法,没几年也得把自己给作死。 老天不开眼,把穿越的机会给了他这个不求上进的咸鱼,让他重新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傅玉衡难得反思了一下,决定改改上辈子爱酗酒的毛病。 毕竟,胃疼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太子露出些赞赏之色,微微点头,“酒这种东西,适量才最好,多了就容易误事。 傅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明白这个道理,实在是难得。”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天子道:“把三妹妹交给这样一个有分寸的人,父皇可算是放心了吧?”
他和徒南薰的年纪相差实在太大,若是他的长子没有夭折,比徒南薰还大一岁呢。 等徒南薰能跑能跳的时候,他早就入朝了。 兄妹二人接触不多,感情自然说不上有多深厚。 他之所以关注这门婚事,一是因为他是储君,二就是因为天子宠爱徒南薰。 再有就是淑妃没有儿子,从来没在天子面前给他上过眼药,他帮徒南薰把把关,权当是投桃报李了。 见他主动关心妹妹,天子这个当爹的自然高兴,捋着胡须连连点头,“薰儿性子跳脱,就该配这么个稳重的。若是两个猴子凑在一起,那可怎么过日子?”
傅玉衡笑道:“那就一起摘桃子。”
另外两人皆是一怔,指着他笑了起来。 太子摇头道:“才刚夸你稳重呢。”
这时候,何玉又进来了。 “陛下,忠宁王求见。”
傅玉衡明显感觉到,殿内的气氛冷凝了几分。 “他这时候过来干嘛?”
问话的是天子,和刚才太子来时的态度相比,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南辕北辙。 傅玉衡暗暗挑了挑眉:都是儿子,这忠宁王怎么像是后娘养的? 这话问的,让何玉实在不好回答,他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还是太子出声打圆场,“三弟最有孝心,他八成是来给父皇请安的,您还是快让他进来吧。”
忠宁王就是当今天子的三皇子,生母是段贵妃。 别看天子待他的态度和太子天差地别,这位可是除太子之外,最受宠的皇子了。 太子给了台阶,天子就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这个儿子文采风流,也颇能办几件实事,他还是很喜欢的。 当然了,这份喜欢肯定是不能和太子相比的。毕竟太子才是他精心培育多年的继承人,从感情上就不一样。 在他心里,将来太子继承了他的皇位,代天牧狩天下万民,也需要一个精通文史的兄弟辅佐。 到时候他们兄弟齐心,共同为了他们老徒家的江山努力,后世史书工笔,我就是一对明君贤王的佳话? 奈何,他想得再好,三皇子不这么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