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留下这只小黄狗的主要原因, 可不是为了豢养它去打猎, 而是欲将之培养成一只寻诡犬。 但是, 眼下这只狗的资质太差了, 不说与密藏域最劣的寻诡獒相提并论,就是一般的杂血獒犬稍加培养,也比它强了太多。 可是现下让苏午上哪里去找獒犬来培养? 苏午自己的旺财还在外面和方元轮流驾驭白棺,与‘恶神’厉诡周旋,不可能带进模拟中来。 他的想法便是依靠密藏域培养寻诡獒的方法, 将这只小黄狗培养一番。 也是为阴喜脉增加一份底蕴。 “你是从何处捡来的这只小狗? 可知道你们镇上周边哪里还有犬只吗?”
苏午侧身背对着大彘,从模拟器里兑换了一碗雄血汤、些许药材,丢进柴锅里,和锅中药汤一齐熬煮,同时开口和大彘说着话。 大彘闻到原本满是药味的大锅里,突然浮现出让他直流口水的香气。 ——他今天中午吃饱了的, 但闻到这股香气,却突然又有些饿了。 好在他也没忽略苏午的提问,望着比他还高一些的锅台,回道:“我知道崔太玉家里养了好几条大狗,都很凶的,他们家每天给狗吃肉!”
“崔大仁? 那是谁家?”
苏午搅动着柴锅里越发粘稠的药汤,向孩童问道。 大彘脸色微微一黯:“就是我本家的伯伯。”
他说到这里,苏午明白了过来。 这一家便是让大彘母亲丢了工作的同宗地主家。 “除了他们家,莫非其他地方就见不到狗了吗?”
苏午转而问道。 大彘闻言沉思了一会儿, 忽然抬头向苏午说道:“有!王太爷也养了好几只大狗——今天我还看到他牵着狗上街去卖呢,不知道卖出去没有……” “王太爷住在何处?”
“在镇子南边的牛头山上。 要去问问他吗?”
大彘眼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可以。”
苏午点了点头,将锅里熬至粘稠的药汤盛出来冷却着,擦了擦手道,“你认得去那位王太爷家的路吗?”
“认识的,认识的!”
大彘连连点头,片刻后,他又有些迟疑地道,“王太爷家的狗不是按着狗肉价卖哩,要价比较高, 我都看他好几次牵着狗去集市了, 但是一条狗都没有卖出去……” “哦?”
苏午来了点兴趣,道,“他的狗与别人家的狗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王太爷家的狗很大!很壮!”
大彘伸开双臂比划着。 他说得不甚清晰, 苏午也不再强求,决定还是亲自去牛头山上的王太爷家里看一看。 把锅里盛出来的药汤给两匹牲口、一只小狗都喂了一些后,他便带着大彘离开了这处宅院,按着大彘的指路,往牛头山而去。 …… “这几天天气好似暖和了一些哩,春天快要来了吧?”
“是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冷了。”
离想娣家院不足五十步的一条小溪边,李珠儿与青苗抱着木盆蹲在那畔,将木盆里的衣裳一件件浸水搓洗,捶打。 二人一边搓洗着衣裳,一边谈论着近来的温度变化。 青苗回了珠儿一句, 顿了顿, 她一边将一件衣服拧干水分,重又放入冲洗好的木盆里,一边迟疑着向珠儿问道:“珠儿,你觉得是天气变暖和了,还是我们自己的原因啊? 现下我觉得穿一件薄衫子也不会冷了, 可那主人家的想娣大嫂子,还有她儿子都还穿得厚厚的, 她那个儿子今天还冷得直流鼻涕,脸上泛红呢。”
听到青苗师姐的话, 李珠儿搓洗衣服的动作顿了顿, 歪头思索着,用不敢确定的语气道:“这么一想好似确实是这样,我记得师父好像说过,过去诡关以后,对人会有许多好处的。 说不定好处就是让我们身体更健康, 火力更旺了呢?”
“这么大一件衣裳, 我以前得和其他人配合着,才能拧干水分, 现在自己可以轻松做到哩。”
青苗捡起李珠儿洗好的衣裳,果然如她所言,用力一拧,衣裳里的水分就不住地往外低落。 李珠儿眨了眨眼睛, 她清楚自身的变化并不止是身上更有力,更健康了,但一直没敢往外说, 生怕被师父当成诡给打杀了, 不过,现下看到青苗师姐也说身上起了不同变化, 珠儿便意识到自身并非异类, 她细声道:“我不止身上更有力哩——” 说着话,她张开手掌, 手掌心忽然涌动一团漆黑的火苗, 那团火焰虽然漆黑,但却散发着灼烈的温度, 迅速攀附上搓衣板上的衣衫, 片刻时间之后,就将衣衫的水分完全烤干——却未烧坏那件衣裳半分! “我先前念师父教的那四句咒语, 就看到了一个人影身上有黑火不停往下脱落。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出了诡关,浑身光着了……还是秀秀给我送来的衣裳穿,不然真要丢死人了……”珠儿向青苗师姐倾诉着。 青苗认真倾听, 不时点头, 师妹说过身上的变化后,又忧虑道:“我该不该把身上的变化告诉师父啊? 告诉他,又害怕他不把我当作弟子,要赶我走……” “师父的本事大着呢! 你即便不告诉他,说不定他也清楚,正等着你主动和他坦白。 不过, 这件事情毕竟关乎你自身……”青苗向师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妨先和大师兄说说看,现在灶班子里,大师兄说话也作数的, 和大师兄先说一说,看大师兄有什么意见, 你觉得呢?”
“我觉得师姐的主意好!”
珠儿内心本来就有这个倾向,听得青苗师姐所言,顿时连连点头。 二者不谋而合。 青苗抿嘴笑了笑, 看着珠儿手上的铜镯, 低下头, 手指腹不经意地磨砂过大拇指上的顶针。 两女各有心事,是以互相之间显得有些沉默。 将衣服洗完,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 她们一人抱着一个满是衣裳的大木盆, 转回身往想娣家院走去。 半路上, 遇到了从别处回返的想娣。 这位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岁的妇人背着农具,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珠儿连呼唤了对方几次,对方才反应过来, 回身勉强地向二女露出一个笑容:“衣服放着,我来帮妹妹们洗就行了。 你们是客人,来我家住店, 还要做这些事情,我真是不好意思……” “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我们自家的衣裳,自该自家来洗, 嫂子不用在意。”
珠儿看出了想娣的脸色不对,走近她身畔,问道,“大嫂子,可是出了甚么事情?”
农妇脸上藏不住心事, 闻言眼眶就红了, 还沾着泥灰的手背轻轻揉着眼睛,带着哭腔道:“崔大哥的亲娘病重了哩,我听旁人说,她可能活不了两天了……” 崔大哥? 青苗与珠儿对视一眼。 俩人都听过想娣诉说过往心酸, 知道她夫家姓崔, 那这个所谓‘崔大哥’,莫非是她丈夫本家的一位弟兄? 莫非这位‘崔大哥的亲娘’过去与她家关系要好,互相之间很有情义,是以她听到这个消息就忍不住悲伤起来? 青苗眼中光芒流转, 稍稍转念, 却想到了别的事情。 大凡常人患病,都有一个由轻到重的进程, 若真是与那位‘崔大哥的亲娘’关系要好,互相之间必定常常来往,也该早就得到对方患病的消息,有了心理准备才是, 怎么到当下反而突然悲伤了起来? “那位崔大哥, 是镇上哪户人家啊?既然大嫂子这么悲伤,何不前去拜访一二,也聊表个人心意。”
青苗出声道。 想娣听到青苗所言, 却连连摇头, 更加悲伤起来:“崔大哥便是镇上的崔大善人…… 他亲娘近日若死了, 到时候他必定要差人挨个到我们这些同姓同宗的人家来,收一份丧仪的! 本就躲都躲不及, 怎还会主动送上门去?”
想娣悲痛地、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家公婆过世的时候,家里无钱办丧事,只有亲近的几家子知道消息,送来了丧仪。 那时未往他家送消息,便是存了以后不给他家上丧仪的心思, 孰知他家近些年越来越富了, 养了一伙打手, 届时我们肯定是躲不过的……” 青苗、珠儿原本以为那‘崔大哥的亲娘’,是与想娣大嫂子极其要好的一位长辈, 却未想到此中故事原是如此离奇, 一时间都有些默然。 如今, 已经是一份丧仪就能压垮一户人家的时代了。 “大嫂子,现下事情还未见着苗头,且不忙哭。 若他们真的要上门来强取, 咱们据理力争就是。”
青苗温声劝慰着想娣, 想娣内心惶恐不已,却也全无办法,慢慢便止住了哭声,与二女通往家中走去。 院子里, 大彘追逐着数只或白或黑或黄的小狗,与之玩耍。 柴房门口还簇拥着两只长毛大狗, 看到这满院子的狗,想娣眼前又是一阵发黑,直觉得整片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了。 这时, 大彘看到了走到门口的母亲, 颠颠地跑着迎了过来, 身后几只小狗摇晃着尾巴欢快地跟着。 “娘亲!”
“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