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厉诡’身形飘忽, 倏然越过了插在地板上的无上级太刀,再度紧贴在安纲的后背上! 它伸出畸形的双手,尖锐而漆黑的指甲扣住那张般若鬼面,将它往安纲脸上佩戴去。 ——让安纲重新回忆一遍他所经历过的事情, 相当于让他再走了一遍先前的路, 这对于矫正他的认知有巨大的副作用! ‘美妇厉诡’直接无视了无上级太刀的威胁,抹除苏午先前的种种努力,并且更进一步,将面具戴在了安纲脸上! 此时, 再想用言语矫正安纲的认知,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尤其是处于罗生门的笼罩下, 苏午无法使用密咒的威能! 他凝视着安纲狰狞的鬼脸,还未开口。 眼睛血红的安纲再度追问,声音里满是疯狂的意味:“烛照君,你该不会也是厉诡变的吧?!”
“是或者否, 我说了,你便会相信么?”
苏午盯着安纲的眼睛。 安纲眼中血光微黯。 他没有回应。 “是或者否,都已经无所谓了。 此间的厉诡,最擅长迷惑人的认知。 你就算否认自己是厉诡, 我又如何敢相信呢?”
安纲冷笑着道,“尽快开始你们的游戏吧。一场花牌游戏。尽早开始,也就能尽早结束!”
尽早开始游戏——这是厉诡借安纲之口发出的催促么? 苏午扭头看向身后。 那两个浑身被惨绿鬼火簇拥着的城门卒厉诡,已经逼迫到了近前,将他围拢起来。 其余厉诡皆无法主动对他发起攻击, 两个城门卒厉诡却可以。 虽不知如此原因为何,但苏午看到‘城门卒’的动作,已然清楚——‘尽早开始游戏’,就是厉诡借安纲之口发出的催促! 他转回头来, 瞄了眼城门内那座房屋。 ‘城门卒’在后方堵住退路,导致活人只能穿越城门, 每一次穿越罗生门,都将回到‘被扭曲的原点’,就像安纲描述得那样。 自己每一次进入的原点,都会是偏移过的原点。 自身的认知,亦将跟着扭曲。 安纲不知多少次穿越了罗生门——也就导致他的认知偏移如此严重,已经快要纠正不回来! 现下努力矫正他的认知,只能‘治本’而已, ‘美妇厉诡’一日未从他身后消失, 罗生门一日未脱离此间, 安纲的认知就一日难以恢复如初。 所以, 与其设法矫正安纲的认知, 不如设法逆转罗生门的‘规律’! “打花牌的游戏吗? 游戏规则是什么?”
苏午问道。 “只要找出‘武士’、‘工匠’、‘艺伎’、‘僧侣’、‘路人’、‘盗贼’这六类牌,每样牌抽取三张,最后再塞入一张‘恶诡’牌, 将牌组打乱顺序,我们轮流抽取, 而后第一顺序人从第二人的手牌中抽牌,第二人从第三人的手牌里抽牌, 直到有一个人凑集六类牌加上一张恶诡牌, 一共七张牌后, 那个人就赢得了胜利!”
安纲将规则介绍得甚为清楚。 苏午一听就明白了全部的游戏规则, 并找出了其中的漏洞:“一共十九张牌,轮流发牌的话,第一个人手里会有七张牌,他再从第二个人手里抽牌,他的手牌将增加至八张, 第二个人就算从第三人手里再抽牌,也永远只能维持六张牌而已。 这样下去。 三个人都不可能有凑集七张牌的时候吧? 安纲, 你是不是被厉诡作弄了? 怎么会说出这种根本没有赢家的游戏规则?”
平灵子握着那副‘鬼牌’,听着苏午说话,若不是苏午开口,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巨大的漏洞。 恶诡的游戏果然凶险,一定要打起精神才行! 安纲眼眸里的血光倏忽消褪, 原本戴在他脸上的般若鬼面,此刻又自动脱落了。 他皱眉低语:“是我被厉诡作弄了吗?这样大的漏洞——竟然有这样大的漏洞?我却一直没有注意?”
“被恶诡作弄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身处于恶诡的股掌之间。 安纲,当你觉得别人有问题的时候, 最好先检视一下,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苏午不徐不疾地说话, 又给安纲补了一刀。 对方神智更清明了些,脸上竟浮现羞愧之色:“烛照君,看来是我自己的问题,我……” “既然已经指出游戏规则的错漏, 就及时将之更正吧。 不然,怎么开始游戏呢?”
苏午未与安纲多言。 此下状态的安纲,根本无法彻底解救, 既然如此, 与他多费口舌也是浪费时间。 还是尽快开始游戏,找到打破‘罗生门’规律的方法最为实际。 “怎么更正呢?”
安纲又迷惘起来。 眼看那美妇恶诡要再度将般若鬼面戴在安纲脸上,借安纲之口来说话,苏午抢先道:“把顺序逆转就好了——由第二个人从第一个人手里抽牌,第三人从第二人手里抽牌,以此类推…… 可以保证每个人都有机会凑集七类牌, 同时, 亦可以确保不会出现三个人都凑集七类牌的情况。 就这样吧。”
安纲茫然地点点头,即便般若鬼面再戴在他脸上,业已无法更改他亲口答应的规则。 另一侧的平灵子皱着眉,她手握弘正遗留的‘鬼牌’,轻声道:“我不同意。”
苏午、安纲尽把目光看向了她。 她神色不变,继续道:“你们两个人明显站在一起,是铸剑所里相互扶持的友人,和你们相比,我只是个外来者而已。 我如何能确定,你们不会联手来坑害我?”
这可是恶诡组织的游戏, 输家的下场必定十分凄惨, 不论如何,她平灵子都不能输掉游戏! “两个恶诡之间,竟也会起内讧么?”
戴上般若鬼面的安纲不再迷茫,眼神险恶,满是讥讽地说话——他却是认定,苏午与平灵子才是一伙的。 是两个要联手坑害他的恶诡! “闭嘴!”
苏午喝了一声, ‘天蓬肃杀印’的威势借此散发,压住了此间涌动的诡韵。 安纲闭口不言! 眼睛看向身侧的黑衣女子,苏午眯着眼睛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和安纲确实算是友人, 此次我来到这里,亦是为了找到他的踪影。 ——毕竟他铸造出了这把无上级的刀剑。”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将插入木地板中的无上级太刀抽出来,刀光如水流动,寒冽而危险。 苏午挽了一个刀花,一手持刀柄,一手托刀身最前端的刀背。 明晃晃的刀身上,映照出平灵子清丽脱俗的面孔:“那你呢,你会是无缘无故来到这个荒村吗?带着一个可以容纳厉诡诡韵的式神的无知少女,莽撞地夜入荒村? 这样的说法,你自己会信吗? 平家的鬼武士?”
坐在平灵子身侧,自苏午进门后就自觉捂嘴不敢吭声的天邪鬼,此刻更吓得用长满黑毛的畸形大手捂住了面孔,身形瑟瑟发抖。 它就是苏午口中,可以容纳厉诡诡韵的式神! 平灵子板着脸,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辩解什么, 苏午已经笑出声来:“不必辩解什么了,你心跳得那么快,我隔得这么远,都听到你的心跳声了。”
他的耳力竟然这样敏感吗? 还是暴露了…… 平灵子脑海里连连闪过几个念头,脸上闪过慌乱之色。 苏午从头到尾只是在用言语诈她而已,根本就未曾听到过她加快的心跳声,此时看到她面上的慌乱之色,终于确定,她的身份与自己猜测的应该大差不差! 她就是平氏派来截堵源氏运刀队的鬼武士! 至此时, 平灵子反应过来, 自己以‘无念御刀流’为根基修习剑术,可以保持念若平湖,心跳始终处于统一节奏之内,怎么可能会这样简单就被人听到加速的心跳? 这个男人在诈自己! 但即使她此时反应过来, 却也是为时已晚。 方才她的表情,已经彻底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微微抬头,冷冷地盯着苏午,眼光里没有情绪,内心则是咬牙切齿——老奸巨猾的男人,只会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苏午与她对视,开口说道:“现下我是为解救友人而来,但你既然进入局中,想要脱身却亦需经过这一场游戏才行,这可以看作是你亦需要解救你自己。 解救自身,便须摆脱厉诡的掌控。 ——我们有同样的目标。”
“你说这样的话,是认为我是个涉世未深,可以随意哄骗的孩童吗?”
平灵子蹙紧了眉。 什么叫自己和他有共同的目标? 自己怎么可能与老奸巨猾的男人有共同目标! “看来你虽然知道自己进入了厉诡安排的局中, 却并不知道,自己此下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苏午摇了摇头。 他没有多话,盘踞于意识潜流中的汹汹意能量澎湃流泻,涌入他的双眼里, 与他目光接触的平灵子, 在这个瞬间,看到了一轮金红的太阳! 太阳周围,有赤红形影包裹着它, 太阳之内,一道道黄金眼镜蛇耸立而起! 借助目光的‘桥接’,苏午直接将自己当下所见的画面,众人究竟深处何种境地,都投影到了平灵子的心神之中! 他没有对安纲使用这样的办法, 那样只会让认知本就偏移的安纲,更将他当作是恐怖恶诡。 现下平灵子认知还未偏移, 给她直接的画面, 更容易让她理解,她正处于何种境地, 清楚自身正不断滑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