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的气氛略显尴尬,达阳不开口,张亦隆也不好多说什么,万一画蛇添足,那就不好了。
天天和各种恶人狠人打交道,张亦隆早就总结出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宁可不做,不能多做。 沉默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达阳这才开口道:“张大哥,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你们是不是想要把归化城周边的板申都收到你们自己麾下,就是现在不收,以后也会收。”“对,”张亦隆这次的回答可以说是斩钉截铁,“达阳兄弟,我能理解你的担心,毕竟是在右翼三万户的核心区域。我是这么想的,你先听听有没有道理。”
说着,张亦隆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以这个苏木沁板申为例,在你们手上,每年不过是得些粮食、兵器和皮制品,还有可能出现白莲教暴动。就算你们能快速平定暴乱,难道就不会损兵折将?不消耗宝贵的兵器?更何况,就算镇压了,对你们土默特万户又有什么好处?”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达阳沉默了。 “我本来不想就未来的事做出什么承诺,达阳兄弟。”
张亦隆看了眼于硕和胡新明,二人同时微微点头,“因为未来会有很多变化不在你我的掌控之中。但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就给出一个承诺。如果土默特万户同意将若干个板申交由我们,那么除了原有的上交给土默特万户的各种粮食、手工制品数量保持不变以外,每年还会多交给你们三成,至少!”
达阳心算了一下,诱惑够大。不过,他对于三人能不能达成这个目标还是持怀疑态度的。“我没有看不起三位安答的意思,自从被你们救了以后,三位安答已经展示出了足以让人惊讶的实力。但是……”达阳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确的,三位安答无论是个人勇武还是指挥作战看来都是一把好手,可这治理百姓到底行不行啊? 穿越三人组都看出了达阳的怀疑,这次出面回答的是胡新明,“达阳兄弟,恕我直言,你们蒙古人对于板申的管理实在是太过粗放了,就算是胡守常和郭四端在我们眼中,管理板申的能力也是不值一提的。他们都能私藏下数量巨大的财物。如果是我们来治理板申,肯定能为你提供更多的物资。”
作为一名驻村的扶贫干部,胡新明对于明末塞外板申的治理水平早就看不下去了,实在是太辣眼睛了,生产效率之低下简直令人发指。有这么好的土地,这么好的百姓,出产却如此可怜,你们这帮蠢货就不怕天谴吗? 达阳确实有些心动了,不过,他毕竟只是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现任台吉,还不是土默特万户的汗王。更何况,现在三位安答也确实是实力不够,此时提出将若干个板申划归他们,确实会引发较大的非议。 想到这里,达阳对着张亦隆一拱手,“那我就听张大哥的,苏木沁板申我会让杨先生派人过来管理,三位大哥只管组建新军,我保证会让他们全力配合。其余事项等到日后再议。”
刚说到这里,一名舒冷格,也就是收税官急匆匆走进来,跪地叩头:“台吉大人,板申内的没铺子开门,也没人出门种地。”
达阳脸色一沉,这是要公然对抗他这位台吉? 张亦隆及时伸手示意达阳冷静,又指了一下自己,暗示自己能解决。 达阳示意这名舒冷格先出去,这才转头问道:“张大哥,有事?”
张亦隆没有和达阳绕圈子,他知道这位蒙古台吉的脾气,“之所以没有铺子敢开门,没有人出门种地,就是因为今早来了千余蒙古骑兵,板申中的百姓都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会不会直接屠城。在这种未知的恐惧面前,谁有心思开门做生意和出去种地?”
达阳愣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胡德尔金,调来蒙古骑兵本意就只是防范白莲教徒的暴动,根本没有屠城的打算。 可现在面对涌入苏木沁板申的千余蒙古骑兵,又该如何向板申中的百姓解释呢? 达阳感觉到有些头大了,平常类似的事情都是交由杨大乖负责,可现在杨公公并不在这里,他要到今天入夜时分才能赶到。虽然说一个板申停摆一天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不能尽快恢复板申的正常运作,会不会引发更大的民变,谁也不敢打保票。 想到张亦隆刚才的表示,达阳决定把这个难题扔给这位张大哥。之前不是说能治理好一个板申吗?那就你来:“张大哥,此事交给你们处理如何?” 张亦隆微微一笑,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来自21世纪的穿越三人组?笑话。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是要和达阳解释一下,不然引发误会就不好了。 “达阳兄弟,此事不难,一会儿我回到胡宅,派人通知胡家所有的长工和商号,一刻钟内必须出工和开门,制裁就不必了,凡是开门的商号,赏银一两,凡去种地和照顾牲畜的长工,每人也赏银一两。只要胡家的商号开门,长工出工,其他家在看到没事后,自然也就跟着开门和出工了。”
张亦隆在昨夜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可能性,之所以在昨夜表现的很大方且言而有信,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种局面。
“长工一人给一两银子太多了。”于硕补充了一句,“那样会把他们惯坏的,我看赏银一钱就足够了。”
“郭家那边,我也会有类似的方法。”
胡新明说道:“郭家是板申最大的地主,他家的长工也是最多的,只要郭胡两家动了,其他家自然不敢继续观望了。”
“就这么简单?”
达阳今天第三次表现出了吃惊的表情。
“达阳兄弟,你瞧好吧。”时不待我,穿越三人组齐齐起身,抱拳施礼后转身出了板申公所,只留下一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达阳台吉。
出了板申公所,张亦隆拉住二位战友,“你们没来之前,我和达阳说好了,暂时把胡宅作为我们的指挥所,你俩办完事后就回到这边找我。”二人也没多说话,只是对着张亦隆拱手道别。 实际上,张亦隆在达阳面前没有拿出手中的所有的牌,他手上还有姜玮,这个白莲教的香主,完全可以让他手下那七百户立即开门的开门,上工的上工。七百户,占了苏木沁板申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这些人一动起来,其他人是不可能坐的住。 不过,张亦隆也知道不能在达阳面前这么说,毕竟这七百户相当于从达阳身上割下来的肉,不能占了便宜还卖乖,那就不太善了。 一回到胡宅,张亦隆就把姜玮叫了过来,让他帮着起草一个文告,简单明了的告诉所有的胡家的长工和商铺,一刻钟内必须出工和开业,前者可得一钱银子,后者可得一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 至于说姜玮的手下,还用什么文告,让他自己派人通知去,同样是一刻钟内必须开门和上工。 姜玮一边在一张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一边笑着说:“张大人,你这些话本来就是很好的文告了。”
张亦隆连连摇头,“还是修饰一下的好,我那话太生硬了。”
姜玮把写好的文告递了过来,张亦隆看了一遍,“不错,不错,这事就交给你办了,该花多少钱就花,不用事事请示我。”
姜玮点头,起身出门前忽的转身问道:“张大人为何如何信任我?”
“你率七百户投靠于我,我当然要给予你充分的信任,”张亦隆抬头看向门口的年轻人,“更何况,达阳大人已经调来了上千蒙古骑兵,就算你们想要起事,也不过是豆腐撞马刀,我为何要自寻烦恼?”
姜玮沉默了片刻,抱拳施礼后离开了。 一直跟在张亦隆身边的方布小声:“大人,要不要我跟着去?”
张亦隆回身拍了拍他:“这种事就交给他吧,反正一会儿他派人骑马到处喊人,我们也能听到,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我?”
方布有些吃惊的看向张亦隆。
“坐下说吧。”方布坐好后,望向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张大人,此人身上的神秘之处完全不逊色于杨督公,别的不说,就是昨夜在郭宅外的那场爆炸,听在场的蒙古亲兵说,那位胡大人只是扔出一物,就把墙外的白莲教徒炸的血肉横飞。出身军人世家的方布从来就没听过如此威力的火器。 听蒙古亲兵私下说,这三位安答都有着极犀利的火器,可以轻松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想到昨夜因为自己急于表现而让这位大人陷于险境,方布又有些忐忑不安。 “你是杨先生的部属吧?有没有兴趣助我组建新军?”
张亦隆觉得和这样的部属不需要绕什么弯子,
“新军?”方布从昨天起就一直跟着这位张大人,已经无数次听到新军一语了,他早就想这个新军是什么意思了。
“我昨天和姜玮说这事时,你可能没在意。现在我好好和你解释一下。”张亦隆起身走到窗边,初生的太阳照耀将不透明的窗纸映出一片金黄色,“我们兄弟三人要在这塞外草原上组建一支以汉人为主的新式军队,这支军队将完全独立运行,我们不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附属,只是他们的盟友。”
“呃……”方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大人,据属下所知,一支军队要是不想成为蒙古右翼三万户的附庸,那么就需要有自己的地盘,这土默川上可都是蒙古人的地盘,他们肯让出来?”
张亦隆回身重新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沏了杯清茶,“这土默川上并不全是蒙古人的地盘。”
方布脑中灵光乍现,太平堡,严格来说,在这土默川上只有太平堡确实可以说不算是蒙古人的地盘。 新军、太平堡、苏木沁板申,抄家,七百户白莲教徒,方布把这些线索一一串连起来,他已经可以大致猜出这位张大人的计划了。 方布起身,单膝点地,大声道:“大人,如蒙不弃,方某愿效犬马之劳!”
跟着杨督公一样可以吃香喝辣的,可说到底,杨督公只是达阳一人的智囊,现在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一旦达阳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大成台吉鄂托克换了新台吉后,杨督公还能像今天一样呼风唤雨吗? 恐怕很难。督公大人对此恐怕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听周洪新周大人提过几句,督公一直在太平堡暗中收买产业。 可一旦林丹汗西征击败蒙古右翼三万户后,还能允许太平堡这样一个法外之地存在吗? 恐怕只有上天才知道答案。 既然如此,将门之后的方布就愿意赌上自己的一生,看看能不能在这明末乱世中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继续跪求月票和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