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硕和胡新明都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张亦隆,什么训练步兵什么改变必败之局,这家伙没和自己二人说过一句啊,张亦隆丢给他们一人一个眼色,让他们稍安勿躁。 对面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达阳,“训练一支步卒?张先生不是在说笑吧?”
张亦隆摇了摇头:“我没说笑,训练一支能够配合你们蒙古骑兵作战的步兵,哦,应该叫步卒。这才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让你们挡住林丹汗进攻的唯一机会。”
达阳沉声问道:“需要多少人?”
张亦隆对此早有腹稿,回答的毫不犹豫:“五千最好,三千保底!”
全场又陷入沉默。 张亦隆却没管他们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下去:“要办成此事,至少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说着他竖起一根根手指:“第一,需要至少三五千壮丁。第二,需要大量的钱粮。第三,需要至少五千匹马。”
达阳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就这三项?”
张亦隆冷笑一声,“达阳兄弟,你觉得这三项很好办吗?以你们土默特部的实力,出几千匹的马应该没什么问题,凑出几千件兵器也不是难事。可是你们能出足够的粮草吗?从训练开始,每个步兵或者说步卒,都得吃饱,还得供应肉食或是奶食,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达阳看了眼乐木吉,后者轻轻点了点头,达阳就明白乐木说是在说,土默特部是有这样的能力,虽然确实有些吃力,特别是粮食。又扭头看向胡德尔金,后者却微微摇头。这下达阳皱起了眉头,看来第一项条件就达不到了,从土默特部中抽调三五千壮丁不仅会严重影响部落的生产,还会干扰正在进行的紧张备战。 重新给自己倒了杯奶茶的胡新明给达阳小小的补了一刀:“我没有任何看不起你们草原勇士的意思,但是你们不行,纪律性太差。而且不习惯下马步战。强行训练他们步战,事倍功半。”
这下达阳彻底糊涂了,他重新看向张亦隆,说的天花乱坠,没人可用? 到是身边的杨大乖明白了,他发出一声妩媚的笑声:“如果咱家没猜错的话,张先生是在打太平堡的主意吧?”
张亦隆点点头,“杨公公高见。”
杨大乖觉得自己抓到了这位张先生的一点脉络,毕竟要论见识,他比身边这三个蒙古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略一沉吟,接着说道:“张先生是想从太平堡招惹三五千汉人当步卒,学咱大明当年的戚少保?”
戚少保,就是大明一代名将戚继光,他当年就是靠招惹义乌的矿工组建了名震天下的戚家军,虽然此时戚家军已经演变为浙军,但仍是大明强兵之一,只是此时的大明已无戚家军。 张亦隆有些佩服这位杨公公的见识:“大体上差不多吧,毕竟戚少保的戚家军需要对付的是步战为主的倭寇,我们要对付是骑射为主的蒙古骑兵,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
“戚少保在北方抵御蒙古时用的可是车营,不知道张先生是何意?”
杨大乖有些好奇了,这位难道不知道当年戚继光在北方抵御蒙古时,花费了多少银钱? 张亦隆苦笑着摇头:“戚少保的车营之类的战车,所耗巨大,不是你们土默特部能负担的,我需要的就是五千步卒,配有战马的步卒,这样才能跟得上你们蒙古骑兵的运动速度,双方才能谈得上配合。”
胡德尔金更感好奇:“只要五千步卒?又不需要战车,那张先生将何以抵御蒙古骑兵的骑射?”
“用火器。”
一直保持沉默的于硕总算抓到了张亦隆说法中的关键点。 “你们能制造出那么犀利的火器?”
达阳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是见识过三人手中火铳威力的,真要是有五千杆那样的火铳,别说抵御林丹汗了,就是一统蒙古诸部都不是难事。 张亦隆再次摇头苦笑:“我们手上的火铳,在草原上是制造不出来的。不过,达阳兄弟,我们暂时先放下这些细节,既然我说了只要五千步卒就能有一点胜算,我自有办法。我现在需要的确定的是,你作为土默特部的台吉,有没有决心与林丹汗一战?相信不相信我们能助你一臂之力?”
达阳直视着眼前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能相信他吗?能把自己和整个土默特部的命运押到这个汉人身上吗?就算他救了自己,就真的能拯救自己的部落吗?一连串的疑问在达阳脑中快速掠过。 他必须做出抉择! “我,相信你!”
达阳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他曾经听杨大乖说过,人在溺水时会抓住任何东西,包括一根稻草!也许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也许正是长生天把他送到自己眼前的,让他和他的兄弟拯救自己和土默特部! “好!”
张亦隆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意料之中而已。接着他还要继续让这些人震惊一下:“这五千步卒只是起步,我们先要抵御住林丹汗的进攻,但这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一幅明末北方的乱世画卷在张亦隆的讲述中缓缓展开。 林丹汗之所以西迁是因为他抵御不住大金的压力,明廷组织的由蒙古察哈尔部、关外明军和朝鲜组成的三方围剿之势维持不了多久就会被金军各个击破。不管金军先向谁动手,察哈尔部都逃不过这一刀。 在这种压力之五,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一定会再次西迁,而且用兵规模会一次比一次更大,在张亦隆估计之下,林丹汗的西迁之战至少要打两次,甚至有可能是三次。 如果两次西迁之战均告失败,不管林丹汗是什么结局,土默特部都要面临一个更加危险的敌人,那就是大金。 与擅长骑射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不同,金军的组织程度更高,其重甲步卒的步战能力之强无出其右者,重甲铁骑更加擅长冲阵。可以说,金军比蒙古诸部的骑兵更像那支征服世界的成吉思汗大军! 没有数万训练有素的步骑精锐,想要抵御金军的西征是绝无可能的。 张亦隆没有提及到那时,皇太极应该会按改元为清,也没提到清军西征时还会调征已经臣服于它的其他蒙古部落。 听到这里,眼前几人俱是脸色惨白,就是于硕和胡新明也没觉得这未来有何光明可言,动辄就是几万人马的大战,这是他们以前根本不敢想像的。 好在张亦隆还是给出了一点光明。 如果能击退金军的西征,那么短时间内就不会有大战了,大金政权必然会退让一步,与土默特部等右翼三万户签订和约,自己专心消化原察哈尔部的领地和部民,甚至会抽兵攻打外喀尔喀蒙古各部,或是东征朝鲜。 总之蒙金之间有可能会出现数年的和平。 但是,当金军直接控制全部关外土地并征服外喀尔喀和朝鲜之后,如果他们想要入主中原就一定还要继续攻打土默特部等右翼三万户,否则当他们长驱直入中原时,就有被右翼三万户从侧翼切断退路,全军覆没的可能性。 为了应对那场决定双方最终命运的大战,在之前的休战时间内右翼三万户就要全力备战,否则还是会被消灭。 张亦隆特别提了一句,这期间蒙古右翼三万户要确立以土默特部为核心的坚强联盟,否则不足以抵御金军,听得对面达阳眼睛一亮! 一直说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的张亦隆这才接过胡新明递过来的奶茶,连喝了几大口,这才缓缓呼出口气,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静待对面土默特部四人的反应。 令穿越三人组没想到的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达阳,而是杨大乖。 他发出一声冷笑,兰花指遥遥一点张亦隆,“如果咱家没听错,无论是那五千步卒还是以后你所说的数万精锐,都不是土默特部的兵马,而是你的,对吗?”
张亦隆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事实上,这才是重点,张亦隆要的是一支由穿越三人组掌控的军队,而不是一支归属土默特部的部队。 胡德尔金一听就火了,合着对面这三个汉人是想着用土默特部的钱财牛羊和马匹组建一支他们自己的军队?他低声怒喝道:“那我们能得到什么?”
张亦隆笑了起来,“你们能得到什么?第一,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连林丹汗的第一次西迁都挡不住。第二,我们没有兴趣与你们争夺草原,在这里我可以向长生天发誓,终我一生不会夺占土默特部的草场和部民。第三,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抵御不了大金的西征,没有土默特部的配合,我们一样抵御不住金军西征,大家都会死。但如果我们打退了林丹汗和金军的进攻,就会有新的草场、部民,就能继续壮大我们的力量,我们就好像同骑一匹战马,谁也离不开谁。”
达阳听完后,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道:“那你们如何养活那五千步卒,又怎么招募和训练数万精锐?又能从哪儿弄到足够的人丁和兵器?想必张先生是知道的,蒙古草原上可是极度缺乏铁器的。”
张亦隆把手中银碗放在矮脚桌上,指着它对达阳说道:“我说的这些还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把它们变成现实,但是,我觉得你们提到的太平堡,会是一个机会。”
杨大乖皱眉看向达阳,太平堡的存在是右翼三万户不公开的秘密,特别是其真正的内涵和底蕴,就是在坐的土默特部四人中,也只有达阳和自己有所了解,乐木吉都只是一知半解。 对面这家伙是怎么知道太平堡有足够的钱粮和人丁支撑起一支大军的? 张亦隆自然不会给出答案,毕竟这种从对方只言片语中总结和归纳信息的能力不是说说就能明白,要经过解放军侦察兵专业系统的训练并与刑事侦察工作实践相结合才能小成,离真正的大成还远的很。但对付眼前这四人是绰绰有余了。 达阳也是一脸疑惑,他也不知道张亦隆为什么这么肯定太平堡就能满足张亦隆那堪称苛刻的条件。不过,他还是同意先把这些细节问题抛开,切入主题:“张大哥,如你所说,我们双方合力一旦击退了林丹汗和金军的进犯,那么我们的势力是不是就可以扩张到察哈尔部?甚至是外喀尔喀部?”
张亦隆先点头后摇头,“在我们合力控制察哈尔部的领地后,我觉得要么从宣大入中原,要么就继续兵进辽东,不必与外喀尔喀部争夺那些苦寒之地。”
对面四人再次一脸惊异,特别是杨大乖,脸色阴晴不变,变化异常精彩! 张亦隆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真到了那个时候,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农民起义军会把大明的中原搅成一团乱麻,然后中原和北方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无主之地!自己不提兵一支杀入中原,难道要坐视清军捡现成的? 此时此刻,张亦隆才感觉到了身为穿越者的优越感,自己的目光可以看穿未来数年数十年的历史走向,这种爽快感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而且张亦隆相信,就是对面见识最多的杨大乖此时此刻也意识不到自己说的是什么。要知道,今年是崇祯元年,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还没起义呢。 突然,杨大乖发出一阵尖厉的狂笑:“张先生,你是说将来有望大军入关?好!好!就冲你这志向,咱家一定支持你!最好能兵进京师!”
张亦隆眯眼而笑,看来这位杨公公对崇祯皇帝的怨气不小啊。 杨大乖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自从我离开京师以来,我就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天,我到要看看离开九千岁的大明还能支持几年?我到要看看那些清流帮助着皇帝能把国家治理成什么样子!”
他双眼中闪烁着如火山喷发般的烈焰,“张先生,你这套说辞虽然在我看来还有些虚高,但真的要是能实现,哪怕只实现一半,就足以载入史册了!就咱家来看,不比当诸葛孔明的隆中对逊色!咱家佩服!”
张亦隆举起银碗,“杨公公过奖了!”
最难的一关看来是顺利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