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想到除了自己的家人,没人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陈清那紧绷的神经才能稍微放松一点。这间木板屋是陈蔚然小时候,一家人来避暑时搭建的,每一块木板上似乎都是一幅关于以前那个温馨家庭的图画,可是此刻陈清也没有时间抬起头去欣赏回忆了。酷爱钓鱼的陈清此刻也没有心情看木屋前那汪湖水的鱼情,紧闭的厚重窗帘也让他感受不到夏末那温暖的阳光。从早上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午夜将近,那窗帘便一直拉着,严丝合缝,密不透光。他则窝在木屋角落那台老旧缝纫机上,不知疲倦的写着东西。耳朵时刻注意着不远处那条林间小路的细微动静。“一定是夜晚出来觅食的狐狸!”
陈清对刚才的异响解释到,紧接着又继续不知疲倦的写下去。可是这回的脚步声一定是人类发出来的,随着它越来越近,陈清暂停了自己的书写,将已经完成和尚未完成的文稿不加区分的装进自己的公文包里,熟练的从包里掏出自己那把古旧的z轮手枪,整理好自己因书写而忽视许久的头发和领口,静静的听着脚步的越来越近。从外面看,木屋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女孩有些迟疑的敲了三下玻璃。“爸爸?”
“是蔚然吗?等我一下。”
陈清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却依旧孔武有力,更听不出丝毫的异样。他将木屋那简陋的慢慢推开,悄然示意两人赶紧进来,然后将那根粗壮的树干继续横在了木门上。“爸爸,怎么了,你好像很紧张…”陈蔚然担心的问到。一脸担心的陈蔚然,让陈清心中既安慰又心酸“没事的,咱们得小点声,要不明天就钓不上大鱼来了。”
“钓鱼,您休假了吗?太好了,爸爸您可好久没有休息了…”陈清微笑着点点头,看了眼陈蔚然身边腰板挺直,一脸木然的游冬,微笑着招呼两人坐下。这突如其来的和蔼,让游冬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木桌上燃了一只短小的蜡烛,也不知道陈清在哪里找到的。所木屋里搭建的结实,没有乱风窜入,靠着这仅有的光亮,隐隐约约还看得三个人的轮廓。“你俩,相处有两年了吧?”
陈清依旧一脸难得的和蔼。“是的,爸爸…”陈蔚然回答到。陈清好像没有听到自己女儿的话一样,只盯着游冬问到“游冬,我记得你跟我保证过会一直好好保护她的,对吧?”
游冬没有想到陈清会用这种柔和中夹杂着祈求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带着几分惊讶的点了点头。但是他也看出来了陈清眼中的不甘和犹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游冬小声问到。“我能有什么事!”
陈清嘴角的微笑更深了,语气轻松的说到“还不是看着你着急,两年了,你俩也该有个结果了。”
只是借助着闭塞小屋里仅有的一撮幽暗烛火,陈清都能看到陈蔚然看着游冬时那眼神中流淌着的爱意。那抹光彩划破了黑夜,顺带粉碎了陈清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我也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的目光在自己的女儿和游冬之间不舍的徘徊,徘徊中他想起了自己失踪多年的爱人。陈清慢慢的从自己靠近心脏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戒指盒。“这个木屋是蔚然最喜欢的地方,今天找你俩来,是想看你两在这里立誓结婚!”
陈清慢慢将戒指盒打开,一双保存完好的黄金对戒映入眼帘。“这不是…你和妈妈的结婚戒指吗?”
陈蔚然吃惊的瞪大眼睛,转而便涌出泪花,“这可是妈妈在这失踪时,唯一留下的东西…”陈清深情的环视了一圈这间看起来简陋的木屋,“所以我相信在这里结婚,你妈妈无论在哪都会看见的,她会欣慰我做了正确的事,把你嫁给了你最想嫁的人。”
陈蔚然看着烛光里闪着微光的金色对戒,眼中沁出泪水,与婚戒交相辉映。“傻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
陈清将手里的对戒推到游冬面前。“赶紧给蔚然带上啊…”游冬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理解陈蔚然的泪水,更不理解陈清催促的含义。这一切脱离了自己的基因,也从没有流淌入自己的血液。但他此时能读懂陈蔚然眼睛里面的期待,他迎着陈蔚然炙热的眼神,将指围较小的那只,缓慢的拿出来,竟觉得自己总是冰冷的心脏也有了热血流动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得自认为很深情的说。“所以,我们是一家人了吧?”
陈蔚然热泪盈眶,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游冬将戒指带到了陈蔚然的无名指上。房间里幽暗的烛火,在此刻游冬的眼里变成了久违的正在燃烧的壁炉,一阵温暖袭来,恍惚间游冬察觉出,这是陈蔚然的拥抱。游冬察觉出这个拥抱有着异于平常的意义,他又有家人了…家人?,像图尔斯,游梦和…一样的家人?夜色尚未散去,游冬独自坐在木屋外冰冷的石阶上,向着罗宾谷的方向望去。一切发生的太快,游冬这才有空开始思索家人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是一间草房,阵阵烟火吧。是嬉笑打闹,朝夕相处?是一日三餐,温暖的被窝吧。还是,漫天飞火时的纵身一跃,绝望中的支离玻碎,死亡之际的声声嘱托…疑问随着记忆弥漫开来,透着清晨那独特的寒冷。“你在想什么?”
还没等刚刚在脑海里的白衣影子说话,陈清的声音已在身后传来。短暂的沉默后,游冬问到。“为什么突然同意将陈蔚然嫁给我?”
听到游冬这满是淡漠的询问,身旁又没有陈蔚然,陈清的语气恢复了以往严厉的样貌,“怎么,你不愿意?”
“我曾被我的家人抛弃过,所以,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爱吗?好好对她,你会知道的。”
陈清打断游冬,坚定的说到。“而且我也知道你会好好对她保护她的,要不是如此,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将我的女儿嫁给你。”
“最重要的是她爱你,她对你毫无保留,我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即便…”陈清看着游冬,没有继续说出口。“即便什么?”
陈清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平缓的说到。“我女儿大学毕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我所知,蔚然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吧…”“我想听你说。”
“不胜酒力,喝醉,被别有用心的人拖走…”游冬一脸冷淡的看着陈清,“我还要继续说吗?”
陈清紧盯着游冬的眼睛,但是还是非常遗憾的看不出来任何所谓的破绽和某些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只得悠悠踱步到他身边,语重心长的说到:“知道其实我一直反对你俩在一起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吗?”
游冬懒得想,“不就是像你说的,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处心积虑的算计你?”
陈清摇着头坐到游冬身边。“比起被算计,我最担心的是我看不懂你,你好像没有欲望,也没有野心…也就没有软肋。我这辈子最怕不确定性,未知使我深深的恐惧。”
陈清的话让游冬一时有些愕然。“你好累,吃饱了,看看太阳不好吗?”
将冷漠作为镇痛药的他,从没指望谁可以真正理解自己。游冬指着已经冒头了的朝阳,语气轻松的说到。看着还是一脸不在乎的游冬,陈清一时语塞,看着太阳陷入了沉思。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喜欢看日出日落的人,一个躺在草地上,对着茫茫星空,满怀向往的人。那时候,也是自己妻女傍身,一辈子中最幸福的时光。自从一门心思扎进工作里,妻子离奇失踪,女儿也很少主动亲近自己了。从那时起,快乐不仅远离了自己,也悄无声息的远离了自己的女儿。一直到他看到站在游冬身边那个笑的无比灿烂的陈蔚然。陈清向着远处泛红的天际线望去,心中久违放空轻松了许多,在这份心境下,脑海中突然迸发出一个他从没有过的自省的念头:总是习惯质问别人为何如此,好像就会慢慢忘记自己何至于此了,时刻揣度,挖掘别人深藏在心中的恶意。之后反噬着自己,步步为营不得安生,可能这就是自己此刻心中充满遗憾的根本原因吧?从自省中抽离出来的陈清看着游冬,还有他那映着朝阳的清澈眸子。又透过木屋的小窗望了望陈蔚然安睡其中的木屋,暗下决心。“简单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秋水城里,在新的市长确定之前,一定会发生很多动荡还有匪夷所思的事情。任何事情,归根结底,绕不出保合、民贵、蓝星三个党派。”
陈清站起身,照在他的身上晨光,使他微微皱了皱眉,他还有些不适应。“我让你们当着我的面结婚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在以后的时间里,捆绑你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我的女儿,我说的话够简单明快,你能听明白吧?”
“这是我一直都在做的事。”
“那就一直做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记住你我说的话,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也不在乎你是否有所企图,我只要你做好这一件事。而且我相信你能做好,比我以往相信任何事情都要相信。”
“好了,知道了,坐下看日出吧。”
游冬一直对这种虚无缥缈的誓言不屑一顾。面对淡漠的游冬,陈清无力的拨了拨屁股上的灰,“不看了…”转身走向了林间小道。“对了,我昨天做了些奶酪,蔚然爱吃,你俩早上记得吃!”
陈清回头对游冬说。“知道了,我们等会一起吃。”
游冬正看日出入迷,简单敷衍了一句。“也不知道,你这孩子的性格像了谁?”
陈清无奈的摇头说到。游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和曾经的家人图尔斯的性格很像,谁知陈清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