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晚上。
远在大燕首都蓟城的赵嫣也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骑着骏马,把顾旭送到津沽,远远望着他登上商船,向着远方航行。
然而,那商船刚刚行了不到一里的路程,就突然起火了。
熊熊烈火从商船上蹿起来,将海面映照得通红,像是地狱里的火海。
而那船只,也迅速地灼烫、瘫软、焦黑,直至化为灰烬。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这竟是一只由纸叠成的船!
她神情恍惚地站在岸边,伸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眶,悲伤像春雨中的竹笋般,在她心里冒出了头,茁壮生长。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过神来。
“明明这船上没有我认识的人,”她想,“可是我为何会这么难过?”
…………
早晨醒来时,赵嫣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她心情郁闷,懒得梳妆打扮,穿上件便服,便离开王宫,骑上骏马“大红”,在几个侍卫的陪伴下前往火神庙。
自从成为大燕君主以来,她每天早晨都要去火神庙进行一番祷告。
看到她这样的举动,大燕国民们纷纷感叹,王上不愧是圣女转世之身,对待神明的虔诚态度远超常人。
但只有赵嫣自己知道,她之所以天天去火神庙,只是因为想看看某个混蛋,祈愿他在寻找法宝碎片的途中平安无恙,千万别轻易丢了小命。
然而今天,当她走到火神神像下方时,她的脑子忽地一片茫然。
今天的神像好像变得很陌生。
它的面孔一如既往地模糊不清,但不知为何,却少了一些往昔的亲近感。
赵嫣深深吸了口气,在侍卫们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开了火神庙。
此刻她只觉心头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思来想去,却始终想不明白。
待她走出火神庙的大门,一名士兵匆匆赶至她的面前,向她报告:“王上,有一名来自河东的炼丹师请求见您一面。他说,王上身为洛水大会魁首,风采非凡,令他折服。他希望您能给他一个为您效劳的机会。”
原来我还当过“洛水大会”的魁首?
赵嫣黛眉微蹙,思索了一会儿,发现记忆里竟果真如此。
她想起在洛水大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和一个叫做“白辰”的风水师争夺“银酒卮”。
她以短短一瞬息的时间差,率先抢到“银酒卮”,被传送到皇室内库。但那“白辰”竟然也构建出空间通道,跟着她一同闯进内库。
那时她发现,白辰其实不是真正的人族修士,而是邙山鬼王的“鬼侍”。
不过由于邙山鬼王事先与她的父亲达成了协议,它并没有对她动手,而是在取得自己想要的大楚国玺“荆山璧”后,就径直去了皇城。
赵嫣则在皇室内库中,借助“燧石”的碎片,成功觉醒血脉,获得了耀眼而强大的火凰双翼……
整件事情看上去好像合情合理。
但在潜意识里,赵嫣总觉得这个过程中似乎缺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感觉,让她很别扭,很不舒服。
“让他在正殿等我吧!”
沉默片刻后,赵嫣淡淡吩咐道。
“是,王上!”
士兵躬身道。
…………
这天早晨,上官槿难得有空闲。趁着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便在洛京街头闲逛,考虑用新拿到的俸禄,给自己增添一些新的胭脂香粉、珠宝首饰。
如今大街小巷上到处都贴满了贼寇“霸刀天王”李霸天的肖像。
每次看到画像上那个络腮胡子面目狰狞的壮汉,上官槿总会忍不住感慨,这个李霸天真有能耐,竟逼得朝廷大费功夫去逮捕他,最近连圣人强者都出动了。
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进入了一条闹中取静的小巷。
这条小巷叫做“金鱼巷”,距离洛河不远,周围绿树成荫,空气清新怡人,洛京城的不少达官显贵们,包括昭宁公主、新安郡王、宜阳郡王、工部尚书等,都居住在这附近。
今日金鱼巷有一户人家正在搬家。
上官槿认出,这是洛京府尹杨炯一家。他们搬迁的目的地,是一间拥有黑漆广亮大门、门口台阶高达一尺的宅院——“金鱼巷二十二号”。
这座宅邸令上官槿感到非常眼熟。
可她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哪一位熟人曾经住在这里。
“上官大人,好久不见!”
就在这个时候,身材臃肿肥胖的洛京府尹杨炯脸上满脸堆笑,走上前来热情洋溢地跟上官槿打招呼。
洛京府尹是四品官,驱魔司郎中是五品官——单从官秩而论,杨炯要比上官槿高上一等。
但是在大齐王朝,修行者地位超然,且上官槿还在驱魔司司首洛川的身边做事,她的一言一行,很可能代表着司首大人的心思。
因此在她面前,身为凡人的杨炯表现得恭恭敬敬,奉承的话语如滔滔江水,一句都不重样。
上官槿沉吟片刻,提出了心中的疑惑:“杨大人,这间宅邸,您是从谁的手里买来的?”
“是朝廷赏给我的,”听到她的话,杨炯颇为自豪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在洛京附近揪出了几个潜藏在暗中的李霸天的手下,破坏了他们的秘密据点。朝廷为了嘉奖我的功劳,就把这宅子给了我。”
“那……在此之前呢?”
上官槿皱了皱眉,接着问,“有没有别人曾在这里住过?”
“之前啊……”杨炯摸了摸下巴,努力在记忆里搜索着答案,“哦,我想起来了,这里原本属于前任吏部侍郎娄立诚,但他因为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被朝廷罢官抄家了。”
上官槿沉思片刻,也想起不久前确确实实有个叫娄立诚的贪官被朝廷治罪。
只是在她脑海中,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她甚至想不起那人的年纪、籍贯、是哪一年考中的进士、担任过哪些官职……
这对于深谙官场事务的上官槿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不对劲的事情。
但几秒钟后,她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想起娄立诚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来自秦州府,三十多年前考取功名,妻子早逝,儿子早夭,去年的冬天因贪污之罪被朝廷罢官,流放南疆,但因身体不好,死在了路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