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雪景总是令人惊艳,尤其是小镇的雪景。 可在南水镇,下雪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些冻伤冻死的镇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虞幸伸手接住落到面前的鹅毛,冰凉的温度在手心浸晕,稳稳停留,没有融化。 他的手也是冷的。 方宵也一下子地停下话头,先是在弟弟能留住雪花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猛地抬头。 煞白的天空下,一片又一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这场雪来的突兀,在最“欢乐”的日子里,白色像是要埋葬红色一样,来势汹汹。 周围镇民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他们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最后全都呆呆的站在原地,仰头望向天空。 “好大的雪。”虞幸摸了摸胳膊,轻声感叹。
他没管那些假人的异样,只注意着方宵的脸色。 方宵脸色很差,隐隐发白。 近三个月,南水镇世界出现问题,濒临崩塌,大雪就是最直观的体现。 瑞雪祭虽然叫瑞雪,但事实上,往年没有世界崩塌的隐患,大雪在镇民心中代表了来年的幸福。 今年不一样。 今年的大雪,是末日来临的前兆。 被书创造出来的有自我的角色只剩下百宝街里的这些,百宝街外的镇民都是“电影”背景板中没有灵魂的路人甲,他们在即将崩坏的世界里,极容易被bug感染。 就像现在,那些默默仰头的红衣路人们,看着就无比瘆人。 “……”方宵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咽了回去。 奈何虞幸还在心情不错地赏雪:“这是这几天最大的一场雪了吧,有点理解‘书’中雪灾的意境了。”“……”方宵闭了闭眼。 弟弟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与此同时,他心底因和弟弟一起逛街的喜悦忽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于汹涌的急迫情绪。 好像有个想法在他心中发酵——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得快点。 快点…… 快点把方幸带到码头去。 为什么? 方宵眼中清明一瞬,就算认知一直被扭曲,但他也不是傻子,这种情绪过于明显了,让他在快速变换心情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而且,他是有想过弟弟回来之后就和弟弟一起掌控南水镇,他早晚会带着弟弟去码头的。 却不可能这么急切。 什么叫来不及了呢? 他眼中蛇瞳收缩,心跳如擂鼓,雪花在他脖颈融化,化作冰冷水流,顺着肌肉纹路流进衣领。 与此同时,他心中那违和的想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幸将他短暂的异常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本来他是打算在和方宵游玩的过程中不断暗示南水镇危机,让隐藏在方宵意识中的蛇女意识着急的。 这场雪倒是来的巧,帮了他的忙,给他省了不少事。 他只要随便引导几句,已经在南水镇布了这么久局的蛇女必然急迫,在方宵面前露出破绽。 方宵太聪明了。 他是个毫无疑问能抓住机会的人类,一旦蛇女发现方宵现在可能成为它换合作者和身体的隐患…… 蛇女八成不会再让方宵来带他去码头,而是会安排更合适的人选。 一举一动都有目的的虞幸打算再加一把火,他笑着对方宵道:“哥,今天镇上所有地方都这么热闹吗?”
方宵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古怪,想了想回答:“是啊,所有人都会庆祝的。”
他指了指旁边的怪异镇民:“这样的估计少,走,我们换个地方玩,别坏了兴致。”
“那我们去医院那边看看吧?”
虞幸笑容扩大,一把揽住方宵的肩膀,哥俩好似的道,“我还挺好奇,医院那边要怎么呈现瑞雪祭呢!”
之前冻死冻伤的——出了bug的电影镇民都被送到了医院里,这座小镇上唯一的医院自带独特地位。 医院的氛围也压抑又惊悚,仿佛和会庆祝瑞雪祭的小镇是两个世界……虽然医生悄悄掌控了医院才是形成这种反差的主要原因。 方宵带着疑惑深深看了虞幸一眼。 按他本来的性格,应该狐疑地问一句为什么对医院的情况那么感兴趣,然后暗想弟弟是不是早就通过医院发现了什么才会主动回方家。 但现在,他心底同样有个叛逆的念头。 “好啊,我们一大早就遇上了医生,也算有缘分,今天就去看看。”
方宵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忽然想起,他从小就没去过医院,只要生病或者打架受伤,方德明那老东西都是请医生上家里来给他治疗。
最开始的医生都是些老头,现在想想,老头们长相性格都差不多,充满了方德明对老中医的刻板印象。 后来游客多了,医院大概“来了”些学西医的学生,他依然不用去医院,方家权势大,医生们都是上赶着来。 直到他篡位成功,要给方德明找个医生“好好治疗”,这才亲自去了趟医院,选中了一个一看就没什么医德的……新来不久的年轻医生。 就是现在这个了。 而医院的特殊,近三个月才显现出来,那些出了bug的镇民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送去医院,然后被关了起来。 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医院床位却从没说过紧张,冻伤者就像雨滴如海,融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方宵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就没有去医院一探究竟的想法,要不是今天弟弟主动提出,他还像蒙在迷雾里。 两人转头去了医院。 街上有送人游览景点的小车,方宵叫了个挂满了红色丝带和铃铛的人力车,两个身高腿长的人并排窝在了里面,静静看着雪景。 鹅毛大雪的积雪速度很快,随着时间过去,已经又给周围景色覆上厚厚一层银沙。 这种一尘不变的景色,在医院映入眼帘的瞬间,终于被打破。 医院,灰蒙蒙的。 那死气沉沉的氛围,在对街的喜气洋洋中,形成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啊!!!!”医院大门里,一声惨叫划破空气,方宵和虞幸刚下车,顿时朝门里看去。 穿着苍白病号服的病人浑身是血,一脸绝望的死死抓着大门栏杆,在病人身后,阴森的门卫一手把病人往后拽,另一只手拿着棍子,狠狠抽在病人后脑上! 棍棒划过空气,打碎了一颗脆弱的脑袋,也让方宵震惊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