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幸抹除了自己留在大白花里的声音特质,顺便给后来者准备了一个相声惊喜,便没再管这朵花,小心地远离了。 第二座山很大,他在低能见度的山中走了快两天,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了近百个试图吸引他的藤团,还有两窝大灰虫,终于走到了头。 这个时候,他已经能从地上发现很多人为留下的痕迹了,比如匆忙丢弃的物资,地面上错杂的刀痕,刻在树上的记号,还有湿漉漉的鞋印,似乎越往后,之前的人就越没空掩盖行踪。 也不知是遇到了危险,还是预感到墓宫就在前方,兴奋得顾不上那么多。 跨过一个角度刁钻的拐角,虞幸听到了水流潺潺的声音,从水花声来判断,前面应该有一条山中瀑布。 果不其然,虞幸拂开面前密密麻麻的细长叶片和袖珍白果,浓雾顿开,豁然开朗。 一条两米宽的瀑布从前面的山上流出,水量不多,却经年累月地在下面形成了一汪湖水。 虞幸眼睛一亮,到河边观察了一下。 这湖不知道有多深,水质清澈,一看就是活水,几条杂鱼游曳其中,他伸手捞了一下,觉得水没问题,凉爽的湿意在手腕边浸透,让他饱受山中天气折磨的皮肤得到了慰藉。 而周围没有藤团,也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的东西,因为湖水另一侧还有几只灰底白花的小鸟扑腾着飞了下来,它们习以为常的在地上蹦蹦跳跳,讲着虞幸听不懂的鸟语。 “咳,在这儿洗个澡,应该……没人看见吧。”
反正条件允许,虞幸也不想委屈自己把不舒服的衣物裹在身上,他纠结了两秒,便从包里拿出架子支起,捡了一堆树枝在湖边搭好,又在树枝上铺了一层树叶,用打火机点燃。 他利落地把外套、T恤和工装裤脱了,露出贴着一层薄薄的结实肌肉的小臂和双腿,他将衣服在湖水里洗了洗,晾在架子上烤火,然后对着湖面沉思。 内裤脱不脱? 这地方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发生意外来不及反应的……算了,就穿着吧,只能用身体捂干了。 他把背心也脱下来,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好,整个人沿着湖岸滑进湖中。 这一下去,虞幸一米八五的身高居然没踩到底,他咦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湖都是由浅到深,中间最深,两边渐渐朝里倾斜。 可这个湖,居然像个水杯一样,湖岸如同峭壁,一进去就深不见底,这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结合着瀑布与湖泊的布局,虞幸猜测湖底一定有一个活水口,联通到另一处水面,而且,这个湖泊有多半可能被人工开发过。 他眼睛眯了眯,回到岸上翻出防水的强光手电,屏息沉入水面,打开手电筒照射向湖壁。 湖壁上的水生植物和浮游生物做不了假,它们完美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违和,这说明湖被开发的时间不是近期,而是在很久以前。 虞幸又把光射向湖底,穿透力极强的光线长驱直入,驱散了湖底盘踞多年的黑暗,饶是虞幸的视力,也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 湖底离水面大概有四五米深,这是一个极容易淹死人的深度,虞幸体质特殊,能在水中自由沉浮,不用刻意憋气也能待很久,别人却不行,要想在湖底找到洞口,恐怕得专业的潜水装备,或者受过训练的游泳能手。 他没有停在原地,而是向下游去,鱼群逐渐隐入黑暗,他的周围变得寂静而充满压迫感,耳边只有水流的隆隆声。 手电光摇摆着,终于在闪过某片湖底小坡时停了下来。虞幸像一条游鱼一般灵活地接近小坡,然后转向小坡隐藏起来的背面。 果不其然,周围水流的流向使他意识到了湖底洞口的位置,就在小坡下方! 坡面背后有着一条向下的幽深窄廊,虞幸的强光手电也无法看到尽头,只能看见廊上工整平坦的侧壁。 除了人为建造,这无法用别的理由解释。 而除了近期妖道传说吸引来了盗墓贼之外,还有谁会在许多年以前在这里花费人力物力改造湖泊,将其建造成一个秘密通道?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妖道自己! 他在给自己修建陵墓的时候,就在这片湖底留下了一条通往其他位置的通道,具体原因虞幸尚且不清楚,但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说不定会影响到整个墓宫探索的进度。 虞幸想了想,没有进通道,而是游回了水面,他的东西都在岸上,丢了可惜。 他浮出水面,扒住湖岸深吸一口气,略长的头发湿哒哒地遮住了他的眼睛,这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岸上多出来的东西。 等他抹了把脸,视线重新恢复时,就看见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黝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虞幸:“……”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往后一仰,这才看清面前东西的全貌。 原来,这是一个足足有人脑袋那么大的立体纸人,纸人脸上被记号笔画上了黑色的五官,一脸的纯真。 见虞幸反应大,纸人一把抱住了虞幸的小臂不撒手,小脸上的表情竟然还能变化,变得无比委屈,仿佛虞幸就是一个遗弃了孩子的坏爸爸。 “卡洛斯?”
虞幸一言难尽地看着卖萌撒娇的纸人,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卡洛斯那样的男人会有这么少女心的能力,结果就听见纸人嘴巴未张,却从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San,好久不见。”
虞幸的目光更诡异了,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把抱着他右臂的纸人捏起来,刷一下丢出老远:“好久不见,魔术师,你果然很喜欢偷窥别人洗澡。”
上一次在船上,他也是刚洗完澡,就不小心在浴室门口踩扁了一只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小纸人。 “你先别丢它啊!”
纸人里传来了卡洛斯急切又无奈的声音,“我又不是变态,看你洗澡干什么,虽然你很帅,但我对男人没兴趣,都是误会……” 纸人在虞幸的注视中落到地上,它打了个滚,晕头转向找了半天方向,才又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朝虞幸这边跑。 一边跑,还一片发出卡洛斯的声音:“是这样的~我为了找你,在山林中留下的纸人过多,力量分散了,现在我不能控制它们,仅仅能通过它们的视线看到景象,并且传音过来,它抱你可不是我抱你,你别想多了哦~” “你不能控制纸人,它们还怎么听你的话?”
虞幸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的神色。 “它们现在完全按照我制造它们时留下的命令行事,事实上我给每个纸人的命令都一样,就是躲起来,直到看到你,上前昭示一下存在感,然后通知我。”
卡洛斯的解释没有漏洞,他说得理由足以让虞幸从逻辑上接受,虞幸便也没继续追究这个。 他看着小纸人重新扑上来,赖在他身上不走,很难想象卡洛斯那边的画面。 “所以你在哪?已经进墓了吗?”
虞幸再一次把纸人扒拉下来,并且用眼神警告它,如果再乱动,他就把它撕成碎片。 纸人这下老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非要盯着虞幸看。 “还没有,我看到你现在在活尾巴湖里对吧?从这条瀑布往上就是重阴山范围了,我和队伍上去以后发现,重阴山的地形太复杂,一开始就有三条岔路,我们走了左边和中间,都行不通,路的尽头要么是死路,要么有过不了的机关,显然是妖道为了防后世盗墓贼专门设置了障眼法。”
虞幸静静听着卡洛斯近乎详细的解释,明白这是卡洛斯邀请他加入团队的诚意。 白送的情报不赚白不赚,虞幸一边听,一边进行了归纳和分析。 卡洛斯的队伍比虞幸加入的孙哥小队早进山三天多,而他们速度更快,在四天前就到达了瀑布这里。 现在虞幸知道,这条瀑布叫“活尾巴瀑布”,湖是活尾巴湖,在瀑布上方就是众人追寻的重阴山,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墓宫的第一道防线。 卡洛斯的小队走左边和中间都是错误,每一条路的往返都花费了他们一天多的时间,现在,队伍正在右边的岔路里往前走。 如果不出意外,这条应该是正确的路,卡洛斯说,等确定墓宫的大门位置,他就回来接虞幸一起进去。 因为墓宫凶险,多个靠谱的同伴就多一分生存希望,卡洛斯在队伍里充当探查的人,话语权还挺大,他向领队推荐了San,也就是虞幸,领队已经同意让San这个属于诡异事件调查工作室的人一起来分一杯羹。 “那重阴山除了地形以外,和前两座山有什么不同吗?”
虞幸想知道里面有没有新的怪异事物。 “有啊,”卡洛斯说,“这里特别冷,阴风阵阵的,我一直感觉有眼睛在盯着我,但是找不到位置。我队里的人也是这样,在重阴山,我们很容易被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窥视感逼疯。不过没关系,我们就快成功了,到时候就能摆脱这种视线啦。”
听到卡洛斯提起重阴山上的情况,虞幸眉头一挑。 三条岔路,已经有两条出错了,正在探查第三条路的大家都呼出了那口紧绷的气,因为他们相信,即使妖道不给自己的坟留后路,当年建造墓宫的工人也一定会留。 所以一定有一条路是可以通过的,卡洛斯的语气已经轻松下来,可虞幸却想到了自己泡着的湖,本身就是一个通道啊! 卡洛斯这一队人至今没找到墓宫入口,虞幸脑海中灵光一闪——说不定,湖里这个才是真正通向墓宫的大门,而所谓重阴山,不过是一种用来吸引盗墓贼的手段罢了。 因为既然妖道想防后世的盗墓贼,便断没有给盗墓贼重新选择的机会,像这种三条岔路选其一,不对竟然还能重新选择的事,是不符合常理的。 换做是虞幸,他不会在两条错误道路的尽头放堵路的机关,只可能放要人命的陷阱,否则不是白瞎了这番布置。 若真是这样,卡洛斯那个队伍走的第三条路,根本就不是什么一定能通过的保障,而是一条降低了他们警惕的死亡之路! 虞幸在察觉到真相的同时也有一点疑惑,他不认为卡洛斯发现不了这其中的漏洞,姑且,他也只能认为要么卡洛斯对他目的不纯,想骗他进右侧岔路杀掉他,要么就是重阴山对卡洛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扰乱了他的部分思维。 “你小心点,现在走的路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如果你又遭遇危险,就回到活尾巴湖这里来,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虞幸低头对纸人道,“当然了,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墓宫的具体位置,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卡洛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有新线索?”
“算不上线索。”
虞幸否认,装得跟真的似的,“只是一路走过来,有一些发现,说不定能凭借这些发现找到墓宫。”
“嗯……好吧,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有后手了。既然找到你了,那我就只需要留一个纸人在你身边确认位置,可以把其他纸人收起来,这样我的实力也不会被拖累。”
卡洛斯笑了一声,“我现在还在前进呢,等我们见面再细聊。”
说完,纸人里的声音就消失了,小纸人撑着小短腿站了起来,突然把后脑勺对准虞幸。 虞幸斜眼看它,准备见识一下它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却见纸人洁白的后脑勺上突然浮现出一行文字。 “你且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找个墓宫。”
虞幸:“……小伙子,有点嚣张啊。”
明明是在告诉他,让他暂时留在活尾巴湖这里等卡洛斯的探查结果,却偏偏要用这么欠扁的文字来说。 他单方面宣布,自己不会听卡洛斯的话在这儿等着,他得去看看做出错误判断的队伍会遭受怎样的危险,顺便评估一下新队伍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