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51号幸存者基地已经熄灭灯光,进入休眠状态。 3号区域的走廊幽深狭长,为了节省空间,宿舍和宿舍之间隔得很近,每一间宿舍里都有八张床铺,安置着基地建立以来陆陆续续汇集到此处的幸存者。 万籁俱静,在这个世界上,黑夜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了。 所有人都该睡熟了的时候,走廊上的声控感应灯突然亮起。 一扇宿舍门被推开,女人披头散发,穿着基地发放的白色条纹制度,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她的腿好像有点不舒服,每走一步都要崴一下,光裸的脚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地面,一步一步的,留下带着水迹的脚印。 走廊上的监控闪了闪红点,女人似乎抬头朝监控的方向看了一眼,黑发遮掩住了她的面容,更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接着转过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走廊最内侧有男女的卫生间,如果女人是为了出来上个厕所,倒也不是什么多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但安静的监控仍旧锁定了女人,默默注视着女人的动作,直到女人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内。 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又一盏一盏熄灭。 女人光着脚,走得几乎悄无声息,让声控灯触发感应的,是她明显粗重和艰难的呼吸声。 像是揦玻璃一样,喉咙口仿佛被什么堵住,咕噜咕噜的水声混杂在她的口中,每一次呼吸,都让女人大张着嘴,看起来像是一只快要渴死的鱼。 她终于走到了卫生间里,看都没看男女标识,延续着那古怪的走路频率,一步一步来到了洗手台前。 洗手台上方镶嵌着镜子,女人抬头望向镜中,扭曲的体态被笼罩在病服一样的可笑制服里,头发蓬松散乱,垂在脸前。 女人歪了歪头,从发丝之间露出了一双凸出的眼。 她咕噜咕噜的,咧开一个笑容,伸手打开了水龙头,将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接受水流的冲刷。 几秒后,她把头也伸了过去。 洗手台的活动塞关着,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流水哗啦啦的充盈着洗手台,女人整个头都被打湿了,她发出畅快又古怪的喉音,一点一点等着水平面上涨。 但是她等不及了。 女人把头低下去,深深埋在水里,口鼻里渗进水流,带起浓烈的窒息。 她的身体激烈反抗起来,不停的抽搐,可她却坚定的、快乐地溺在水中,任凭氧气离她而去。 肺部开始烧灼。 肺部快要爆炸。 漆黑笼罩而来,水花溅起,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尸体失去了支撑,无力地从洗手台上滑落。 她的腹部高高鼓起,随着尸体跌落在地,肚子里几乎传来晃荡的水声。 无人控制的水龙头依旧再放水,很快,水便溢出了洗手台,流到了地面上,将女人的衣服打湿。 女人凸起的眼睛睁得很大,满足地看着天花板,仿佛对于把自己溺死这件事,她甘之如饴。 卫生间里被水笼罩。 寂静中,水流如此刺耳,水气蒸腾,不知为何,洗手台前的镜子上莫名多出了一只水迹形成的手印。 细小的水珠下垂,变成一股一股流下。 “在这里!”
卫生间外响起几道奔跑的足音,接着门被撞开,三个男人冲了进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女人穿的制服不同,同样是白色,女人身上的松松垮垮,比较舒适,这三个男人却穿着特质材料的长裤,配上战术短靴,上身套着一件十分简练方便的外套。 不仅如此,他们的下半张脸上还带了一个金属的过滤网面罩,大腿绑着枪袋,突出了一块手枪轮廓。 个子最高大的那个看见眼前的情景,立刻拿起胸前挂着的对讲机,冷声道:“感染体确认死亡,从现场的情况看,依旧是感染了水鬼型怨灵病毒,通过喝水和窒息将自己溺死。是,我们清理现场后,会将尸体运到实验区。”
挂断了对讲,高个男人对两个同行者说:“清理现场吧。这是这周第三个感染水鬼病毒的了,基本可以确定感染源混入了基地,明天长官一定会安排整个基地进行体检筛查……哎,又是大工程。”
三个人行动起来,其中两个显得很是熟练,显然不止一次处理过这种死亡现场。 他们戴着隔离手套,小心翼翼的将女人的尸体抬着,装进准备好的新型尸袋里,从始至终,就像在碰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 另一个相比之下略显生疏的青年干脆走到洗手台前将水龙头关闭,打开池塞,引导已经积蓄在池子里的水流向下水道。 镜中的青年个子不高,体态却极为挺拔,头发以男生的标准来说过于长了,在脑后扎成高马尾。 他鬓角落了几缕发丝下来,竟也和暴露在外的阴柔的上半张脸十分契合,眉毛细长,眼如点星,当真称得上一句眉眼如画。 恐怕无论是谁见到他,都会可惜,这样美丽的长相竟然给了一个男人。 青年垂眸看着镜子上多出的水手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用一种后辈请教前辈的语气对忙碌的另外两人问道:“这个手印是她印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留下的?”
“这……卫生间里没安监控,我们也不太清楚。”
高个子挠挠头,“怨灵病毒多的是没有道理的症状,就算凭空多出手印也正常,之前我外出做任务的时候,还遇到过一个能让感染者跳楼死亡又凭空出现在六楼的轮回型病毒呢。”
青年听了,有些悲悯地叹了口气:“这种病毒真神奇……防不胜防,又危害巨大,人类什么时候才能从怨灵末日的阴影里走出来呢……” “想这个就太早了,现在基地不是正在想好发展吗,害,我就知道你刚加入清理小队心态肯定会出点问题,就这么跟你说,今晚这种事儿对我们来讲就是家常便饭,你得早日习惯,别太害怕。”
高个男人拿出前辈的样子劝道,又提醒说,“总之做好防护,不管什么类型的怨灵病毒,感染上就完了。”
男人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经验,把黑夜中的寂静驱散了几分,而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剪裁的十分精巧的小纸人贴着垃圾桶,悄悄探出一个纸脑袋来。 纸人的五官惨不忍睹,一双敷衍了事的眼睛滴溜溜的盯住正在处理现场的三个人,成了黑暗里窥视的第四双眼睛。 突然,正乖巧受教的青年抬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直直地望向垃圾桶的方向,小纸人瞬间将头缩了回去,一动也不敢动。 青年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从容地走过去,在纸人突然变得绝望的表情中精准将小纸人捏了起来。 高个男人教育到一半,后辈突然离开了,他本来有点想更严肃的呵斥对方,让对方认真听着,这些可都是保命的道理。 但看见后辈的背影,不知怎么,严肃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几秒后更是连一点不满的思绪都烟消云散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高个子男人疑惑地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却想不起来,一看新来清理小队的后辈跑垃圾桶旁边站着了,不由得问道:“……阿伶,你在看什么?”
“阿伶”背对着两位同事,恶趣味地把小纸人沾上了水,然后捏扁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才回答道:“没什么,有一张废纸掉出来了,我把它放到它该去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