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风柔日暖。
天上的云丝丝缕缕的漂浮着,衬的天空越发的湛蓝。 东乡侯府门庭若市,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 今儿是苏崇之子,东乡侯的孙儿,崇老国公的重孙儿上官枫满周岁的日子。 来的宾客多,但谁的手上也没有拿请帖。 这回,东乡侯没有广送请帖,只在朝堂上说了句,“过两日是我孙儿的周岁宴,诸位大臣若是得闲了,不妨去崇国公府凑个热闹。”东乡侯进京许久,宴会只办过几次,一次广送帖子无人登门,一次逼的满朝文武连皇上都到场了。 东乡侯也不是个喜欢逼迫人的人,只是当时需要那个排场,少不得霸道点儿了。 如今只是他孙儿的周岁宴,大家能来他高兴,不来的话也无所谓。 毕竟以他和崇老国公的身份,给谁下请帖会不到场? 哪怕就是躺在病榻上,也会让人搀扶着来一趟。 随口说一句,能来则来。 只是没想到他随口一句,几乎满朝文武都到了。 大厨房忙的是脚不沾地。 人来的太多,还临时把醉仙楼的厨子和美人阁的御厨都请了来,不然只能一半人坐着看另一半人吃了。 东乡侯的腰都被掐肿了。 这宴会是崇国公府大太太和唐氏商量着定的,想着八桌尽够了,小孩子的周岁宴不会大办。 谁想到东乡侯随口一句,十六桌都不一定坐的下。 别人登门道贺,连饭菜都没备齐全,临时手忙脚乱,这不丢人吗? 本来安排妥妥当当的,现在得拉着沈大太太她们招呼客人,她好腾出手来安排丫鬟小厮。 后院假山上。 苏小少爷几个吃着糖人,脚乱晃。 人一多,唐氏怕他们生乱,把他们赶后院来玩了。 苏小少爷很不服气。 他们能生什么乱子? 那些人他们认识的又不多,像他们这么沉稳持重,是不可能会闯祸的。 但她娘忙起来就没耐心,他们只能听话了。 这么多宾客在呢,被吊成一排多没面子? 可是前院那么热闹,后院清冷无趣啊。 他们可是最爱凑热闹的。 苏小少爷咬着糖人道,“你们小时候抓阄抓的什么?”
九皇子回道,“我问了宫里的老嬷嬷,说我抓的是书。”
“我抓的是算盘,”赵小少爷道。 “我抓的是书,”沈小少爷道。 他们回答完,问苏小少爷,“你抓的是什么?”
苏小少爷望天惆怅,“我问爹娘,他们说不记得抓了什么。”
“江妈妈说我根本就没办周岁宴,那天正好打劫,我爹忙着打劫去了,顾不上我。”
“……。”
看着虎娃办这么热闹的周岁宴,再想到自家爹忙着打劫,连他的周岁宴都顾不上,内心不可谓不凄凉啊。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抓了什么啊。 糖人吃完了,苏小少爷叼着木棍平躺着,惬意无比。 越安静,周围的声音听的就格外清晰。 蛐蛐叫的欢。 这声音清脆响亮,一听就知道战斗力非常强。 苏小少爷从小在青云山长大,没少抓蛐蛐玩。 他坐起来,从假山上一跳而下,寻着声音去抓蛐蛐。 九皇子和沈小少爷他们帮忙。 四个人堵一只蛐蛐,那就是插翅也难飞啊。 东乡侯府大门前。 软轿听下来,苏锦从轿子里出来。 她没忍住,扶着石狮子吐了起来。 杏儿望着她,“姑娘,你没事吧?”
谢景宸都有点怕啊。 苏锦头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唐氏走出来道,“你怀着身孕,怎么不待在王府里好好养胎?”
苏锦摇头,“娘,我没事。”
“我是马车坐腻了,想坐软轿,谁想到软轿更颠簸。”
颠的她五脏六腑都倒了位。 唐氏嗔道,“又不是没坐过软轿。”
苏锦刚想说她没坐过,恍惚想起出嫁坐软轿的经历。 只是那回她把自己扎晕了,颠簸之苦根本不记得了。 谢景宸扶着苏锦进府,远儿没有带来,王爷和王妃也都来了。 一进府,看到谢景宸,大家就抑制不住想笑。 回来那天,苏锦带着孩子和谢景宸进宫给皇上见礼,远儿在皇上身上拉了泡黄金,苏锦又因怀了身孕吐的厉害顾不上。 皇上命令谢景宸抱远儿。 谢景宸也嫌弃远儿一身脏兮兮的啊,让杏儿抱走。 杏儿还没上前,皇上直接把远儿塞他怀里了。 据当时围观的侍卫和宫女太监说,要不是跑的快,可能就笑出声,小命不保了。 远儿换了衣服,皇上换了龙袍,想着远儿不会再拉屎了,继续抱他玩。 皇上抱一会儿,就让远儿躺龙案上。 鉴于南安郡王被自家儿子尿了一脸的经验,福公公还把尿布塞紧一点儿,以策安全。 可顾着前面,没顾得上后面。 远儿尿在了龙案上。 谢景宸抱起远儿的时候,尿不小心滴在了奏折上。 然后—— 皇上让他把奏折批完再出宫。 皇上逗外孙玩,苏锦坐在那里歇息,就他在批奏折…… 到了时辰,崇国公府大太太把抓阄用的东西摆在大圆桌子上,让虎娃抓。 笔、墨、纸、砚。 金、银、珠、宝。 还有匕首、书籍、算盘、花朵、鸡蛋…… 摆了满满一桌子。 奶娘抱着虎娃来,在众人好奇中放在了大圆桌子中间。 虎娃不怕生,一双眼睛像极了苏崇,看到这么多人,笑的眉眼弯弯。 他只顾着看人,眼前一堆玩的倒没了吸引力。 崇国公府大太太走到桌子边笑道,“虎娃乖,抓东西玩。”
她把笔抓在手里摇了摇,吸引虎娃爬过去。 虎娃还真过去了,爬的摇摇晃晃,身子一歪,脑袋砸在了馒头上。 不过虎娃不爱哭,继续爬,抓住崇国公府大太太手里的笔,玩了会儿,拿来戳砚台…… 明显是看惯了苏崇沾墨,有样学样。 小小年纪就记性这么好了,叫人惊叹。 不过虎娃对笔的兴趣不大,玩了会儿就放下了,去拿别的。 但没有哪一个是让他爱不释手的。 大家都安静的看着,让他自己做选择,包括崇国公府大太太在内。 安静的屋子里,蝈蝈的叫声格外的响亮。 听声音是从桌子上发出来的,东乡侯看到装蝈蝈用的竹笼,脸黑成锅底色。 谁把蝈蝈放在桌子上的?! 他看向苏小少爷,苏小少爷缩了下脖子。 完了。 要挨打了。 虎娃耳力不错,寻着叫声爬到了蝈蝈边,看着蝈蝈在笼子里爬。 第一次见蝈蝈,虎娃新奇的很,看的认真。 东乡侯想把自己儿子拖出去打一顿了。 蝈蝈边上摆的就是鸡蛋,虎娃拿起来喂蝈蝈,“吃蛋蛋……。”
一鸡蛋砸下去,直接把蝈蝈给砸死了。 众人,“……。”
苏小少爷心肝儿肉疼啊。 这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是蝈蝈中的极品,就这么残忍的被砸死了。 蝈蝈不叫了,虎娃也就没管蝈蝈了,桌子上的东西看了一遍,没有能提起他兴致的,他继续看人。 “看来是没有虎娃喜欢的东西,”东乡侯笑道。 “把飞虎印拿来。”
林叔去书房取了飞虎印。 印章摆在桌子上,虎娃爬过去,想拿起来,可是他的力气是肯定拿不了的。 他凑上去啃。 东乡侯一脸黑线。 那不是吃的啊。 东乡侯让奶娘抱虎娃走,虎娃伏在奶娘肩膀上哭,小手朝桌子抓,显然是要东西。 崇国公府大太太拿笔给他,虎娃不要。 拿一个不要一个,最后要的还是飞虎印。 他拿不动,苏崇给他拿还不行,一定要奶娘拿着不可。 奶娘惶恐啊。 这东西可不是她能碰的。 那些大臣夸虎娃将来要子承父业,将来必定是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这话说的东乡侯和崇老国公都高兴。 南安郡王站在一旁看着道,“不知道过些天,我儿子抓周会抓什么?”
北宁侯世子拍他肩膀道,“你儿子虽然小,但瞧着和你性子差不多,我还真好奇他会抓什么呢。”
不止楚舜他们好奇,南安王妃急性子,恨不得提前给孙儿办周岁了,这多有趣啊。 抓周之后,大家坐下吃宴。 苏小少爷把蝈蝈拿去埋了后,乖乖回屋看书了,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宴席散后,东乡侯去找他,苏小少爷直接认错了,“爹,我已经在抄家规了。”
九皇子他们没说话,但明显也在抄。 东乡侯道,“再去抓几只蝈蝈来。”
苏小少爷面带惶恐,“爹,我真的知错了。”
“你不要让我吃蝈蝈。”
东乡侯,“……。”
看在他知错的份上,东乡侯没打算揍他了。 可苏小少爷说话那就是在找揍啊。 什么叫不要让他吃蝈蝈? 他是会让他吃蝈蝈的人吗? 东乡侯道,“去抓来,我陪你斗蛐蛐。”
苏小少爷惊呆了。 他凑上来闻了闻,有酒味,但不是很重,“爹,你喝了多少酒?”
东乡侯摸着后脑勺道,“你爹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在你这年纪也对这些感兴趣。”
苏小少爷眼前一亮。 他爹还从来没这么好说话过呢。 “那我真去抓了,”苏小少爷激动道。 “去吧,多抓几只,”东乡侯笑道。 苏小少爷几个飞快的跑出了门,趴在地上抓蛐蛐。 身上滚的脏兮兮的,但是高兴啊。 抓了五六只蛐蛐来。 东乡侯让他们先挑蛐蛐,然后和他们斗蛐蛐。 林叔站在一旁道,“这斗蛐蛐没赌注哪好玩?”
苏小少爷望着东乡侯,“爹,要是我们赢了,你让我们出去玩吧?”
东乡侯看着他,“那要是你输了呢?”
苏小少爷几个商量了下,“那我们半个月都不出去玩。”
未免事后不认账,东乡侯让林叔写下字据,大家摁下手印。 苏小少爷先和东乡侯斗,输了。 再是九皇子。 然后是沈小少爷。 最后是赵小少爷。 无一例外都输了。 苏小少爷不服气,“爹,你的蛐蛐肯定更厉害,我们换。”
东乡侯同意了。 他望着苏小少爷道,“再赌一回,赢了准许你出门,那半个月不许出门的字据也作废,输了,二十天不准出门。”
苏小少爷盘算了下,决定赌这一把。 然后—— 四个人又输了。 苏小少爷更不服气了。 同样是蛐蛐,为什么在他爹手里就赢,在他们手里就输? 苏小少爷要继续赌。 东乡侯同意了。 四人第二天继续抓蛐蛐。 输的一塌糊涂。 第三天继续赌。 又输惨了。 四人已经半年没法出门了。 可越出不了门,就越想接着赌。 四个人没一个醒悟的,已经沉溺于要赢中了。 半年不出门啊,谁能忍的住? 等输掉两年后,苏小少爷哭了。 两年不出门,这不是要他的小命吗? 苏小少爷去找东乡侯反悔。 东乡侯手里翻着字据,道,“有字据为证,你想赖账吗?”
“可爹你是在以大欺小,”苏小少爷不服气。 东乡侯看着他道,“赌场上可不论年纪,只要你有钱,有赌资,就有一堆人和你赌。”
苏小少爷哑然,“我不和他们赌。”
“你确定进了赌场能忍得了?”
东乡侯问道。
“我肯定能!”苏小少爷斩钉截铁。
“别人会诱惑你,”东乡侯道。 “我才不会被他们诱惑呢!”东乡侯点点头,“很好。”
“那林叔故意诱惑你,你怎么没察觉出来?”
苏小少爷,“……!!!”
九皇子几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目瞪口呆。 东乡侯拍着苏小少爷的脑袋道,“你对我设防,对林叔没有,在赌场上,诱惑你一步步深陷的人多的是。”
“你输了一回,就想赢回来,最后一步步深陷其中,悔不当初。”
“可你后悔已经晚了。”
苏小少爷泪眼婆娑。 爹不会真的两年都不让他们出门玩吧? 东乡侯看着他,“现在你输了两年给我了,你要怎么办?”
苏小少爷有话不敢说。 东乡侯知道他的想法,道,“是想练好赌技再和我赌,把输的赢回去是不是?”
苏小少爷点头。 东乡侯笑道,“赢了固然好,可万一你要是又输了呢,那可又是两年出不了门了。”
苏小少爷的内心有点崩溃了。 他讨厌蝈蝈。 苏小少爷抱着东乡侯的腿道,“爹,我以后再也不赌了,你让我出门玩吧。”
东乡侯看向林叔,“一般赌场不认账的,最后都怎么样了?”
“被剁手,打断腿的都有,”林叔回道。 “……。”
东乡侯把苏小少爷拎起来道,“这两日,爹带你去赌场转转。”
只是东乡侯的身份去赌场,只怕会吓的赌场关门大吉。 东乡侯让他们易容改貌,九皇子他们做小厮打扮。 赌场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苏小少爷几个看着一个富家子弟把身上的钱赌干净,把家传玉佩抵押,然后借钱,签字据,摁手印。 赌输了后,富家子弟一脸憔悴的出了门。 第二天,他偷了家里的房契来接着赌。 第三天…… 等四天…… 半个月后,他说自己没钱了,赌坊拿了一大摞拮据找他要债。 富家子弟不承认,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赌坊登门要债,东乡侯带苏小少爷他们去看了。 那富家子弟的爹当场气晕。 那情形给苏小少爷他们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小的震撼。 “还对赌感兴趣吗?”
东乡侯问道。
“打死我也不赌了!”苏小少爷小脸上前所未有的认真。
东乡侯打道回府。 苏小少爷跟在屁股后面苦苦哀求,“爹,我都做了深刻反省了,您让我出去玩吧。”“明儿是南安郡王府小少爷的周岁,我还要去送贺礼呢。”
东乡侯看着他道,“你觉得你爹我有那么好说话吗?”
苏小少爷,“……。”
东乡侯抬脚走了。 苏小少爷去找唐氏,唐氏只一句,“愿赌服输。”
苏小少爷一屁股坐下,“娘,两年不让出府玩,我会疯的。”
唐氏道,“下赌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现在?”
苏小少爷,“……。”
苏小少爷垂头丧气。 唐氏看着他道,“你爹不会拘着你两年不让你出去玩,但这个月你是别想了。”
苏小少爷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一个月后,他还是能出门的了? 可这一个月他怎么熬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