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被抓到，就会被锯掉手脚吗……真过分，这比杀人还要过分。） 莉莉恩想象了一下，假如失去手脚的是自己，那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绝望和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没有手脚，就意味着不能自主行动，哪里都去不了，自己的身体会成为自己的牢笼，连最基本的吃饭上厕所都没法自己做到。比这更残酷的是，就算是这样残破的身体，也还要成为某人的玩物，在无法自主的地狱中忍受着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明明还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 看着阿苗边上正喃喃自语抱怨个不停的管教，莉莉恩不知不觉间咬紧了下唇。 这些人难道没有心吗？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 喜喜注意到了莉莉恩的神情，急忙扯了扯后者的衣袖，压着声提醒道：“不要这样盯着看呀，会惹上麻烦的！”
莉莉恩听到喜喜的话，缓缓收起目光，心中却无法停止想着阿苗的事，并由阿苗的处境想到了自己。 （如果我逃跑被抓住的话，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莉莉恩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用右手抓住左臂，但这也没能让自己好一点。 喜喜作为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莉莉恩心中的恐惧，她抓住莉莉恩的手，小声地安慰道：“别怕，我们只要不惹他们，就会没事的。”
“……谢谢你，喜喜。”
莉莉恩轻声道谢，“可就算我们不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拿我们当人看吧。”
这回轮到喜喜沉默了。 化妆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因为负责化妆的人只有一个，所以哪怕只是简单往每个人的脸上拍些粉，也要花不少时间。 化妆结束时女人们早已饥肠辘辘，而直到此时管教们才拿来一袋子干面包，丢在地上给女人们分食。 衣着光鲜，刚刚才化完妆的女人们一拥而上，像流浪的野猫一般哄抢着干面包。 莉莉恩站着没动，她实在没心情吃东西。她站在人群外，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被阿苗吸引。 管教们似乎没打算让阿苗东西吃，准备的食物也没有她的份。换了一身新衣服的阿苗双目无神地靠在椅子上，又变回了那个漂亮的乖娃娃。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声炸响，将莉莉恩震得一愣。那响声是从屋外传来的，且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莉莉恩回过头，看见女人们拿着面包挤在仓库的窗前，一个个痴痴地仰着头。窗外不断地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那光遮掩了女人们疲惫的脸，比起化妆品更让女人们显得富有元气。 莉莉恩也好奇地凑到窗边，仰头望去，只见一朵朵绚丽的花朵在夜空中绽放——原来是烟花。 喜喜挤到莉莉恩身旁，欣喜地说道：“对哦，我都忘了，每年拂晓日的时候城里会举办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在这里看可比在睡房里看得清楚多了！”
莉莉恩望着五彩斑斓的夜空，思绪一下回到了从前。以前在温克庄园的时候，每年拂晓日父亲也会托人带回许多好看的烟花，在庄园的院子陪她放着玩。 那时候的生活可真是无忧无虑，出了什么事也有父亲替她兜着，哪曾想有一天会陷入这种地方。 如果人死了以后有灵魂，那父亲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着急吧？ 莉莉恩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念间又想起了阿苗，不知道阿苗的家人如果见到了阿苗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崩溃。 莉莉恩回过头，忽然发现阿苗原本低垂的脑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此前那无神的双目此刻也和其他的女人一样紧盯着窗外。 是也想看烟花吗？莉莉恩观察了一下，发现阿苗所倚靠的椅子离窗太远，在那个位置上不管她怎么看，都是看不到窗外的烟花的，大概是从窗外透进来的彩色的光吸引了她吧。 或许阿苗还没有完全变成一个娃娃，或许她的心中还有渴望。 莉莉恩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几名守在门边的管教，又看了看聚精会神望着窗口的阿苗，在犹豫了几秒后，她缓缓地走向阿苗，然后当着几名管教的面，俯身抱起了只剩下半个身子的阿苗。 这一举动立即引起了管教们的警惕，先前曾用锯子恐吓过阿苗的那名管教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干什么？”
莉莉恩一抿嘴角，说道：“我带她去看烟花。”
我带她去看烟花。既不是询问，也不是请求，莉莉恩如同通告一般说出了这句话，随后便托着阿苗的身子朝窗口走去。 这挑战权威般的举动让管教很是不爽，他立马怒斥道：“谁允许你这么做了，把她放回去！”
围在窗边的女人们听到管教的怒斥声，都不安地回过头来，当她们看到莉莉恩将阿苗抱在自己身前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而莉莉恩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向前走，当她抱着阿苗靠近女人们时，女人们纷纷朝两边散开，为莉莉恩和阿苗让出一条道来。 这里的女人每一个都同情过阿苗，也都恐惧着阿苗，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失去四肢的人哪怕什么也不做，仅仅是出现在她们眼前，都会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所以女人们虽然都同情阿苗，却也没人想过为阿苗做些什么。莉莉恩是她们当中的第一个。 “喂，臭婊子，你聋了吗？”
管教沉着声，语气中的多了几分狠毒，“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听到管教的威胁，莉莉恩正要迈出的右脚顿住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尽管莉莉恩自认为算是坚强，但在父亲死之前，她的生活大多数时候是一帆风顺的，长这么大，她还没遇到过几个敢用凶巴巴的语气和她说话的人，管教那恶意满满的声音一时间确实震住了莉莉恩。 在这种时候，莉莉恩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朔。 （如果许朔先生在的话，肯定三两下就会把这些歹毒的家伙收拾掉。） 想到这里，莉莉恩不禁厌恶起自己来。 （我真是的，到这种时候了，还想着依靠许朔先生，这样下去，我怎么配成为许朔先生的同伴呢……） 莉莉恩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随即稳稳地踏出了右脚。 这步子一迈，立刻像是点着了管教的引线似的，只见那管教大步追上莉莉恩，左手攀住莉莉恩的肩膀往回拉扯，右手举起手掌就要抡莉莉恩。 莉莉恩猛地侧过脑袋，斜眼望向那管教，心中充满决意的她眼底闪过一丝金光，有那么一瞬间瞳孔变成了金色。 这一对眼，那管教整个人都僵住了，在对眼的那一刹那，一股无形但巨大的威压笼罩了他，那感觉仿佛像是被一头可怕的巨龙凝视了一般，全身的血液从脚底到头顶都结了冰似的发冷，抬起的手掌再挪动不得半分。 而莉莉恩本人什么也没察觉到，她见管教想对她动手，心中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反而生出一股气来：“我只是带她看一下烟花而已，又不妨碍你什么，为什么不行？”
莉莉恩说完，见管教一言不发，不再行动，她也就不再理会管教，抖抖肩膀，甩脱管教搭在她身上的手，然后径直来到窗边，抱着阿苗看起了烟花。 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阿苗无神的双瞳追随着不断升空的烟火的轨迹，随着一朵朵绚丽的花火在空中绽放，她的眼底也留下了些许的光芒。 莉莉恩抱着阿苗，忽然间感觉自己的手有些湿，一开始她以为是阿苗又尿裤子了，可当她低头去看怀中的阿苗时，才发现那不是尿，而是阿苗的泪珠——阿苗不知何时变得泪流满面，眼前的烟花似乎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 此时仓库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身着城卫兵制服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大声地招呼道：“姑娘们，该你们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