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云只觉得一股热浪席卷而来,好在夜色正浓,八成脸红也没人看得见,这倒让她心里踏实了一点点。 她调整了一下方才一瞬间乱了的呼吸,稳了稳心跳,为了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赶忙把另外一个藏在心里许久的疑惑也翻了出来:“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
“有何疑问但说无妨,你我不必拘着。”
袁牧答道。 “大人之前为何要将吴二夫人的那份账册交给谢大人呢?按说这晏州地界本也是提刑司的管辖范围,这事咱们几乎等于从头跟下来的,所有细节都很清晰,何必要交给刑部,让他们从头再查一遍呢?这不是费了二遍事?”
袁牧似乎并不惊讶慕流云会产生这样的疑惑,所以回答起来也很干脆:“我们此番出来,晏州只是中途,后续还要去松州,路途上合用的人手也只有袁甲和袁乙而已,多有不便。 若是等到松州之行结束,舟车劳顿赶回提刑司衙门,就又要耽误许多功夫,玉邕县的事情也是事关重大,交由刑部负责处理,又有谢尚书亲自督办,显然更加稳妥。”
慕流云皱了皱眉,总觉得袁牧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像是托词,毕竟他最初拿到账册的时候,可没觉得这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儿,反而是奔着徐徐图之去的,这会儿又说什么人手不足,怕松州之行耽误功夫…… 不过算了,着眼于细节的验尸查案自己算是内行,高瞻远瞩的事情自己可就是外行了,所以袁牧觉得怎么样最合适,自然有他的考量,慕流云虽说心存疑惑,也没有去继续追问。 两个人聊了一阵子,慕流云原本难平的心绪也早就平复下来,白天赶路的倦意袭来,加上夜露更重,他们便爬下石砬子,各自睡下。 有了袁牧的那个厚披风,慕流云这大半宿一点儿都没觉着冷,一觉睡到天明,之后在一阵香味儿中醒来,发现袁甲和袁乙不知道什么时候捉了两条鱼来,正在火堆上架着烤呢。 虽说平日里早饭慕流云吃得向来清淡,但是在露宿一晚之后能吃上香喷喷、热乎乎的烤鱼,慕流云也觉得十分舒服,一顿饭吃完整个人神清气爽。 和她一样吃得香的还有沈傜,她一个人在上驷里头睡了一夜,舒适程度搞不好比寻常客栈还要更高一些,睡得好自然精神头也足,一大早就唧唧喳喳缠着慕流云问个不停。 反倒是江谨,平日里甚少出来经受风吹日晒,估计这一夜睡得不大舒坦,一大早起来就不大有精神,人看起来略微有那么一点萎靡。 慕流云担心他是受凉了,又怕当着旁人的面嘘寒问暖会让江谨伤面子,便没有做声,等吃过了早饭,众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的时候,才找了个空当过去找江谨,凑到他跟前,偷偷摸摸掏出一个小纸包塞过去:“喏,你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江谨一愣,看了看手里的纸包,瞧着像是包吃食用的。 “姜糖!”
慕流云冲他使了个眼色,“昨天晚上凉,人家袁大哥袁二哥都是练家子,又在军中呆过,扛得住,你这身板儿可别逞强,吃点姜糖暖暖身子,后面还要赶路呢!”
江谨笑了笑,点点头:“那就谢了!”
慕流云想说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几块姜糖也要道谢的生分程度了,可是一想到前几天二人之间的一点小龃龉,又没把话说出来,心想慢慢缓和吧,起码这会儿已经比前些日子强了。 跟江谨说完话一转身,她就瞧见袁牧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看着自己呢,二人目光交汇,袁牧冲她招了招手,慕流云赶忙凑过去:“大人,您找我?”
“嗯,”袁牧点点头,眼神往江谨那边瞟了一下,“我也想要。”
“什么?”
慕流云一下子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脸茫然。 “暖身的姜糖。”
袁牧一边回答,一边向慕流云伸出手。 慕流云有些惊讶,没想到袁牧会向自己讨要这东西,不过一想到人家把那么厚实温暖的披风都给了自己,还吹着冷风陪自己夜聊,顿时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事儿就不应该让人家开口讨要,自己应该主动些的! 她赶忙从怀里又摸出一小包姜糖来,放到袁牧手中:“大人,这儿呢!我都给您留着了!”
袁牧淡淡嗯了一声,直接打开纸包拈出一颗放进嘴里,剩下的包好又还给了慕流云:“我要一颗就好,剩下的你留着,觉得冷的时候吃。”
说罢伸手帮慕流云正了正歪了的披风,转身走了。 “师父,”沈傜对袁牧多少还有那么一点打怵,在他走开之后才又凑到慕流云跟前,“我爹以前总说越大的官儿就越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人味儿,我看这袁大人倒挺爱才惜才,体恤下属的!昨晚就把披风借了你,方才吃早饭还把肥嫩少刺鱼肚子留给你了!”
“那你爹有没有同你说过,别把心思用在没用的事情上?”
慕流云虎着脸睨着沈傜,“把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事宜都记住了,回头到了松州我可就指望你给我打下手了!”
“好咧!放心吧师父!这一路上我肯定记得牢牢的!”
沈傜一听这话,连忙点头。 袁甲和袁乙吃了早饭就开始忙活继续出发的事,给几匹马都喝了水,喂了草料,又把车上的东西都清点归置了一遍,差不多收拾好了,袁牧刚好过来查看。 “爷,都收拾妥当了,现在就可以出发,咱们晌午差不多就能感到晏州府。”
袁乙规规矩矩立在马车跟前,对袁牧说。 袁牧点点头:“你们两个昨晚睡得也不安稳,赶车时轮流休息。”
袁甲和袁乙连忙答应,袁甲答应完,抽了抽鼻子,略微有点疑惑地看了看袁牧:“爷,您……吃姜糖了?您不是最不喜欢姜糖的那股味儿么?”
袁牧神色镇定地抬脚往袁甲屁股上虚踹过去:“休要在这里饶舌,还不快去把人都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