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弥漫,风沙席卷着天际,脚下的地面却宛如镜子般光亮,仿佛天地旋转置换了般,方晓玲向前挪动着步子,不知道要前往何方,她只是直线匀速地前进着,左右两边的人都目视着前方,或与她平行并进,又逐渐超越她,或与她的方向完全相反,擦肩而过,就像两个方向又平行布置的无数个电梯。 方晓玲有些纳闷,这些人就像一个个木制的人偶,面无表情,神情呆滞,就连扭动脖子的动作也很生硬。 就这样前进了不知道多久,当方晓玲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甚至觉得这里一切正常的时候,女人从身后的方向逐渐与她齐肩并进。 “你要去哪?”
女人问她。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唯一一个对她开口说话的人——对于这个诡异的信息,她居然觉得十分正常。 这个世界,就是不与别人交流的,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可这个女人,还是主动对方晓玲开口说话了。 方晓玲面无表情地说道,“明知故问,你不也是要去那个地方吗?”
“不啊,我本来是往与你相反的方向去的。”
女人说着,露出了微笑。 然而这个微笑,却让方晓玲感到毛骨悚然。 并不是这个微笑夹杂着什么别的含义,那是一种很纯洁,发自内心地微笑。 但是,她怎么可以微笑呢? 特别是在一个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的世界里,微笑,显得很诡异,甚至是恐怖的存在。 方晓玲开始加速,但对方却始终与她保持平行并进的状态,并且惊喜地说,“天呀,你又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是恐惧吧?”
“这和你无关。”
方晓玲目视着前方,似乎在祈祷自己能快点到达目的地。 “我在六年前就上路了,但是到现在,我都没有确定好自己的方向,就这样两个方向来回徘徊着。”
女人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和我无关。”
方晓玲已经多次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继续和对方交流了,可是对方之前的那个微笑,却像钩子一般留在她的脑海中,将她想要回话的欲望全部钩了出来。 “因为我在寻找同类,刚才我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从你的脸上,看到了很复杂的表情,可不仅仅是恐惧呢。”
女人再次露出了微笑,“这很好。现在我决定好方向了,就是与你相反的方向。”
“那再好不过。”
“是啊,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方晓玲。”
她看着她清澈的双眼,终于忍不住说道,“别去与我相反的方向,没有意义。”
“总要好过这里……”女人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转变了前进的方向,她扭头对方晓玲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方晓玲心中一震,她好像在某个梦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似的,眼泪毫无理由地流下来,她也回头去看那个女人,这时候她才突然注意到,女人竟然没有双脚,只有两个轮子在轨道上匀速前进着。 她感到极其的震惊——但更加震惊的是,她居然觉得这一切就像鸟儿拥有翅膀那样合理。 当她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双脚以后,发现居然也是两个轮子,她也在一条轨道上前进着…… 所有人,都是如此。 她忍不住突然惊声尖叫起来,然而与此同时,她也在对自己平静地说道,“这有什么可大将小怪的?”
就在这个错乱扭曲且令人目眩的瞬间,方晓玲炸毛跳了起来,脑袋插进了在不久前挖好的雪洞顶棚上。 脑海中出现来雪怡不耐烦的声音,“你折腾什么呀,我刚才正做美梦呢。”
方晓玲落在地上,左右甩了甩脑袋上的积雪,然后仍然惊魂未定地呆望着洞外漆黑的夜晚。 缓了好久以后,她才喃喃地说道,“我做了个噩梦啊……那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雪怡显然没把她说的话给当回事,问道,“我倒是很好奇,在梦里你是人类还是雪灵狐呢?”
“我……”方晓玲似乎纠结了很久,然后像是在疑问,“我是人类吗?”
“别想那么多了,一个梦而已,继续睡吧。”
方晓玲缓缓地摇着头,嘴里喃喃着,“不……不,不!!”
“不什么啊?你怎么了?喂我警告你啊,你灵魂中的两个颜色现在很不稳定,就跟正在打架似的搅和在一起了。”
雪怡说完,又改口道,“不对!是你的灵魂很不稳定,你……你到底怎么了?一个梦而已,至于受这么大刺激吗?”
“小雪,我……”方晓玲踉踉跄跄地走出雪洞,夜晚的寒风似乎让她清醒了许多,她的内心就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湖泊,在微波荡漾以后,终于又平静了下来,“抱歉,我刚才居然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什么想法?”
“没事了。”
方晓玲并没有说,她刚刚在醒来的一瞬间,居然觉得梦境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个冰魄大陆,才是梦境中的虚幻。 可这个想法显然是太傻了,她甚至咬了一下自己的前爪,感觉到疼痛以后,她才安心下来,因为刚刚的梦境里,显然是没有疼痛的——没有为什么,那个梦里的她,就是知道这些信息。 她又想起了梦中的那个女人,在离别时,说出了名字,“我叫罗兰,你要记得我,我也一定会记得你的!这是咱们的约定!”
“哎——是我太想她了吧……怎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呢,我可真是……呵呵,也许是附在雪灵狐躯体上的原因吧?”
方晓玲走在冰面上,逆风而行,她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却始终没有遗忘梦中的情景,那个梦,就像已经发生过的某件重要的事情,变成了回忆,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我这几天总是行走在冰上,所以才梦到自己在那样的环境里吧,镜面般的地面,和冰面很像。”
她渐渐不再深究那个梦境,只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解释将它封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