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话,江八娘便回身吩咐那些小宫人:“快一些,把东西都拿出来。”
小宫人们一个个忙打开袋子,原来里头装着的是崭新的木屐与蓑衣,江八娘便笑道:“请诸位先换上新的罢,我瞧着你们的裙子都有些潮了,身上也没披着蓑衣,可千万别叫寒气浸了才是。这天气虽还暖着,到底也快要立秋了呢。”
她这一番话说得亲切,那些小宫人已是走上前来,服侍着众女换上新的木屐,又披了细针蓑衣。 薛六娘便当先笑着道谢:“多谢江侍中,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江八娘身上有个大侍中的名号,她这样称呼乃是最为妥贴的。 见薛六娘十分客气,江八娘便笑着摇头道:“我也是防备万一罢了,这雨实在太大了。”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秦彦婉。 秦彦婉与她视线相触,便微不可察地向她点了点头,江八娘会意一笑,便又转开了视线,笑道:“罢了,既是遇见了,咱们便一路回去吧。”
众女自然应是,于是,江八娘便命小宫人替女郎们打伞,众女自回住处不提。 且不说回院之后,众女郎是如何煮水烧汤、祛除寒气,只说第二日,那青莲宴上便接连传出了好几个消息,这其中,又以第一个消息最为惊人: 原本兼任着品评之职的容华夫人,因病退出了青莲宴。 在历届青莲宴中,这都是从没有过的事儿,这消息一出,立时便惊动了满园的女郎,而很快地,又有更多的消息传了过来,每一个都叫人心惊。 就在昨日的黄昏时分,有人亲眼瞧见,有一个着紫色宫服的大监,冒着大雨亲自来到了牵风园,先是与梁氏等三位夫人密议了许久,随后这大监便将容华夫人给带走了。 请注意,此处说的是带走,而非请走。 据某小宫人传出的消息,当时容华夫人正在沐浴,那大监连梳头的功夫都等不得,竟是直接便将披头散发的容华夫人塞进了小车。其后,大皇子夫人梁氏便一脸沉痛地宣布:容华夫人因得了急病,退出青莲宴。 就在众人惊讶于容华夫人的突然退出之时,紧接着便有第二个消息传来,亦是与容华夫人有关。 昨日下晌,容华夫人居然命薛氏、江氏并秦氏等几位女郎,冒雨替她摘花儿,直接导致几位女郎轻重不一地感染了风寒,所幸她们年轻身子骨儿好,倒没落下大病,却也请医问药地折腾了半宿。 听了此事之事,有那脑筋活络的,不免就将此事与前一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从而得出了一个很是合理的结论:静容华借故磋磨江、薛二姓女郎,于是江家与薛家联手治了她,把她踢出了青莲宴。 得出这个结论后,再去看第三件大事,似乎就很容易理解了。 这第三件大事,却是与晋陵公主有关的。 就在煮雪斋众女冒雨回到住处后不久,晋陵公主便将杜家几个女郎叫过去说话,期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些杜家女郎竟被公主罚抄经书,直抄到大半夜才把人放回去,那几个女郎又累又饿又受了惊吓,当即也都病倒了。 这三件大事接连发生,直叫人目不暇给,一时间,连比试的紧张氛围被冲淡了,牵风园中人心浮动,私下里的议论更是没停过。 青莲宴举办了那么多回,回回都不太平,这也是惯例了。但却从没有哪一次及得上此次,发生了这样多的大事,而最重要的是,晋陵公主与容华夫人的矛盾,已然摆上了台面儿。 这和以往大家面子上你好我好、私底下暗斗不息的情景大不一样。 如果说,容华夫人的举动,多少还能拿出个幌子来糊弄糊弄人,那么,晋陵公主后来的做法,就完全是撕破脸了。 像这样不顾人脸面直接对上的情形,让牵风园中的人都觉得,这公主殿下,委实刁蛮。 不过,想一想这位公主殿下的出身,此事却也在情理之中。 晋陵公主本就是在乡间长大的,又被人当外室女欺负了这么些年,如今贵为公主,却还有人胆敢踩她的脸,你说她能不急眼?能不报复?能不小人得志、有势就用? 当消息传出牵风园时,各士族在议论纷纷的同时,也开始告诫家中子女:没事儿别去惹公主殿下。 到底大家还是要脸的,对上这位不顾脸面的公主,那是绝讨不了好去。杜家就是现成的例子,被人打嘴巴子打到脸肿,委实难看。 外头的这些传闻,秦素自是一概不知的。 她只知道,只要她一天是公主,这天底下就没几人是她打不得、骂不得的,她只管甩开膀子做就是,就算天塌了,也还有中元帝顶在前头。 于是,便在满园子的沸沸扬扬中,秦素所住的“凌波馆”中,却还是悠闲与安然的。 江八娘踏进凌波馆时,便见那院子当中一汪碧水,水上零星地开着几朵粉嫩的睡莲,小宫人们也皆是一派闲散,或在廊下逗弄鸟儿取乐,或凑在一处说笑,动静虽不大,却是满园子的安逸。 江八娘便在心下叹了口气。 公主就是公主,做什么都理直气壮,就算罚了冠族之女,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人和人果然是大不一样的。 怀着满心的感慨,江八娘被阿桑引去了正房。 挑开湘帘、转过竹屏,那屏风后头是一具矮榻,榻上有一美人儿,倚隐囊、搭凭几,慵慵懒懒叫旁边的使女剥葡萄喂她吃,一派逍遥自在。 “江氏八娘参见晋陵公主。”
江八娘上前屈身行礼。 秦素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先命阿栗等人退下,方笑道:“你先坐下罢。今年这葡萄特别甜,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些过去。”
自成为公主的伴读之后,秦素三不五时便要赏些东西,江八娘已经习惯了,此时闻言先谢了一声,便坐在了旁边的小鼓凳上。 因阿桑与阿栗等人皆退了出去,房间里再无旁人,秦素便闲闲问道:“昨日下晌到底是怎么个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