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的木盘里,是一个褐黑色木质骰子罐,和二付骰子,每付六颗骰子。任意选出一付骰子,一亮相,六颗骰子大小一致,图案清晰,红黑白相间很醒目。一副全新的上等货,进口象牙做的骰子。吴四宝装模作样给大家亮底自检,尤其是衣袖、罐底、手掌等等,还请旁人摇了几下,一切正常。这时,整个翠微居里一片静谧,先前的打情骂俏、吵杂声早就停了。许多人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呼吸,内三圈外三圈的都盯着那张桌子。这有点像世纪赌王之战。赌局正式开始,由吴四宝先摇。只见他轻轻打开骰子罐,跟四周亮亮相,然后双目一睁,手突然一抖,“嗖…”地一下,骰子罐铲起八仙桌子上六颗骰子入罐。“嘀铃铃…嘀铃铃…”骰罐开始摇晃起来。他的动作就像后世影视剧里,荷官摇骰子那样的潇洒自如。突然,他一下把骰子罐倒扑在桌子上,几秒钟后开始慢慢移开罐子,以增加悬念感。“哇…是六个六…”“六六大顺,最大数字。”
“……”结果一出来,人们都一声惊叹。虽然这中间有许多人都在怀疑,这荷官吴四宝可能做了手脚,出老千。但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招,老千怎么出的,谁都说不清。抓老千,你得有根有据的当众戳穿他,抓住现行,否则就得认账。陈天华在前世为执行特殊任务,出入过国外大小赌场,赌技超一流。时下清末赌坊里没有任何高技术作弊手段,搞得都是传统的雕虫小技,他简直就是不屑一顾。从吴四宝摇动骰子的声音中,陈天华轻易判断出,这骰子里面都灌有铁粉。他往桌子上‘顿…’的瞬间,袖子上方的吸铁石就被震落在手掌上,揭开罐慢慢那么一抬手,吸铁石又很自然地缩进袖子里,动作十分隐蔽、娴熟。这种低劣的作弊技俩,实际就是一种变魔术技法,说穿了是一钱不值,但能蒙骗许多人的钱财。而你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也无可奈何。“少当家的,该你摇啦!”
费映屯笑眯眯对陈天华说道。他正在做着胜利在望,银票到手的美梦。陈天华没有玩吴四宝铲骰子那样的潇洒动作,而是把骰子一颗颗捡起,再一颗颗扔进罐子里,样子笨拙滑稽,惹得边上许多人摇头晃脑的嘲笑。铲骰子这是赌技照牌,也是摇骰子的基本功,能一次性铲骰入罐,说明你入道了。一个门外汉连骰子都不会铲,也敢来翠微居赌骰子撞大运,真不知天高地厚。等会让你光屁股滚蛋,就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啦。观众席许多人唏嘘不已。话说陈天华把骰子扔进罐子里之后,像摇货郎鼓似的摇转着罐子,毫无手法可言。末了,他也是顿地一下反扑在桌上,然后慢慢揭开罐子一瞧,大家都傻眼了。居然也是六个六,而且是一字排列,非常整齐。“哎呀…”众人惊愕得异口同声,张着嘴望着陈天华,像是得从新认清面前这位仁兄。“看不出,这少爷有这赌技,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是呀,以后哪个赌坊也怕他进去赌,否则老底都赔光。”
“哎哎,等会咱们请他合伙,去县城赌坊玩大的。”
“……”莫非他是老千?费映屯疑惑地瞥了吴四宝一眼。吴四宝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他一脸茫然,搞不清楚这个年轻人是怎样得到这六个六的,额头上紧张的汗珠子都出来了。因为陈天华今天穿得,是齐手腕的窄袖锦缎春秋衫,不是宽长袖的长衫,袖子里藏不住吸铁石之类的东西。而且吴四宝眼睛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天华,凭心而论,并没发现异常。这时,费映屯也变得脸色铁青,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得瑟样。那嬷逼的,这小子难道是个隐藏的赌场高手?但从来就没听说过啊。如有,整个绍兴府一夜之间都传遍了,所有赌场就像宝贝似的邀请他,尊为上宾。这么年轻,他哪来的赌技,是天生有这赌技?也许是运气好,偶尔得了一手吧。既然是平手,那就得再开第二局。这局,由陈天华先摇,结果依旧是六个六。轮到昊四宝摇了,只见他轻车熟路的如法炮制,顿地一下,慢慢揭开罐子,手高高扬起。可意外发生了。只见其中一颗骰子并没有摆稳,晃晃悠悠地翻了个跟斗,结果,面上显示的是二。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庄家输了?!这个结果,首先是吴四宝紧张。他知道一旦输了的话,按赌坊规矩,不但二成抽头拿不到,还得赔上赌资的一半。面对费映屯投过来的凶狠眼神,吴四宝陡地指着陈天华叫嚷道:“二爷!他…他这次出老千!”
“什么?出老千!”
费映屯拍案而起,旁边六个打手呼啦啦围了上来,撸袖瞪眼地准备出手。“慢着!”
陈天华手一抬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费二爷,翠微居要是输不起,尽管开口说,本少爷可以免你的单,一千银洋没啥了不起的,但要说本少爷出老千,嘿嘿对不起,拿出证据来。”
他的话掷地有声,立即引起观众们的响应。“就是,捉奸捉双,凭口瞎说可不行呵。”
“说人家出老千,怎么出的?”
“血口喷人,翠微居怕是真的输不起。”
“……”这些看客的言语,费映屯当然得重视,因为他们都是翠微居的常客、赌徒,是他的财富来源。输不起,血口喷人等等,都是要败坏翠微居声誉,传扬出去,以后谁还会敢来赌呢?!“吴四宝,说!他是怎么出的老千?”
费映屯这话必须得问。因为他也很疑惑,明明是吴四宝自己启罐时没操作好,动作过大袖口生风,吹倒了其中一颗骰子嘛。却反过来赖别人出老千。“他…他他吹风…”吴四宝涨红了脸说道。其实,他也觉得这事很蹊跷,这个骰子怎么就翻了个。“哈哈…”此话一出,立即引起全场哄堂大笑,连费映屯,老鸨等他们的人都在摇头,害臊。陈天华离罐口有相当距离,再说,大家都盯着的,并未见他鼓嘴吹气啊。“跪下。”
费映屯对着吴四宝大喝一声,转身对着陈天华拱手陪笑道:“少当家,都是二爷我平时管束无方,这人就跪在你的面前,你看怎么办?”
“少当家的,小的眼拙看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请宽恕我吧。”
吴四宝见费二爷并不认账呼应,他只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一世名声扫地,他即将面临失业,当众出丑自然是羞愧难当,额头和身上是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