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青狼章川急匆匆地进入内堂,看到他的神色,众人疲惫不堪的神色都为之一振。那一定是有了线索。“昨晚在少将军遇刺后不到一个时辰里,的确有人叫开了西城关隅,并进入法租界。”
“什么人?”
几个异口同声地问道。“是青帮的人,为首的是一位叫樊得功!”
章川一字一顿地说道。樊得功?陈天华的眼前,马上映出张陌生面孔,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祖母绿扳指,手掌上把玩着两颗大核桃,鼻孔朝天。这个人物,李品璋当然也认识,曾见过二次面,跟自己的亲信蒋尊良很熟。“这厮到法租界,会去哪里躲藏?”
李品璋眼皮猛地一抬,问道。“十之八九应该是在名仕馆。”
不待陈天华开口,章川就很清晰地回答道。看来,这个青狼确实厉害,就连光复会一个新建的联络站,他都摸得一清二楚,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力。陈天华心里暗忖。“好,鲁管带,你带上兵跟上章处长一起去法租界,请他们当局协助我们缉拿嫌疑犯樊得功过来。”
李品璋扭头命令身边的鲁平。“是,大人!”
鲁平一个敬礼,转身跟章川准备离开内堂,去招集兵马。所有租界,他们拥有立法权和审判权,租界内有警察和极少本国驻军,不准任何外部的武装人员进出,进入租界人员,若是有非法携带枪械者,立即逮捕。但只有驻沪新军有特殊权力,因为他们有协防租界安全的职责,双方经常互通军事情报,相互建有联络官制度,只要上前通报,军队可在租界警察的引领下,进入租界开展行动。“鲁管带,请记住,我要活着的裘得功!”
李品璋忽然在后面大声补了一句。“要不我让于洋跟着鲁管带他们一起去吧!”
陈天华淡淡地道。他心里明白,驻沪新军的许多官兵,跟革命会党和青帮,有着千丝万缕的挂牵。“不必!”
李品璋摆摆手,“妹夫,你要相信三哥会给你一个公道,况且章川跟着呢。”
他相信章川对李府是绝对忠心。“那就多谢三哥了!”
陈天华很平静地说道。……上海整个城池都进入戒严状态,所有行人都要经过严格盘问,但在法租界内,一切正常,风平浪静。当陈琪美率青洪帮弟子们赶到名仕馆时,已过五更时分,陶诚璋和樊得功俩人自然是无法入睡,气闷之余,俩人便安排下人弄了几个精致小菜,便饮着老酒,边议论着这桩明日注定要轰动上海滩的刺杀案。听到下人禀报陈琪美来访,陶诚璋的脸色难看无比,难不成陈琪美已经嗅到了什么,上门来兴师问罪,或者说落井下石?“啪…”的一声,陶诚璋捏碎了手里精致的青花瓷酒杯,的霍地站起来,“陈英士这厮,欺人太甚。”
樊得功一把拉住陶诚璋,“舵主且慢,这个时候咱们千万不能跟陈英士起冲突,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他跟驻沪新军统带大人李品璋很熟,先问清他来的事由再论不迟。”
陶诚璋心胸狭窄,且又心急,只见他冷笑道:“如此时间,恰好遇陈天华被刺,他不为此事还能有别的事吗?”
“不是舵主,陈英士背后会不会有李品璋啊,咱们的防…”正争执着,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陈琪美怒目圆睁地闯了进来,后面是青洪帮弟子。“嘿嘿…大祸临头,俩位还有雅兴在此饮酒作乐?”
陈琪美冷哼道。“陈英士,你是来缉拿我归案的么?”
陶诚璋斜睨着陈琪美,嘴角挂着冷笑,名仕馆内的光复党徒,已是愤怒地围了上来。双方马上是剑拔弩张。“却慢!大家都是同志加兄弟,有什么事坐下来商议着办,就是刀架在脖颈上了,咱们也得先把话说清楚,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起内讧。”
别看樊得功像是个粗人,实际他心思慎密,担任光复会暗杀团团头多年,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自然有他的道理。陶诚璋诧异地看了一眼樊得功,转瞬间已是明白目前的处境,也只好忍气吞声,他挥了挥让手下人都退下。陈琪美当然也要有姿态,他同样让跟随他来的青洪帮弟子们退后,把门关上。“说吧英士兄,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陶诚璋平息了自己的火气,沉声道。“请问焕卿兄,你不经会党组织集体讨论,不顾会党之安危,擅自招募刺客前去伏击陈天华一行,是何道理?”
陈琪美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质问道。“陈天华这厮彻底投靠满清政府,心甘情愿成为满清鹰犬,残杀我反清革命人士,前几个月在湖北武昌胡作非为,不久前又在上海城隍庙,残忍杀害了光复会的费孝良夫妇,引起公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陶诚璋说得振振有词。陈琪美听了心里觉得特搞笑,费孝良夫妇明明是自己派人暗杀的,这个混球居然武断专横地归罪于陈天华。“请问焕卿兄,你指认陈天华是杀害费孝良夫妇的元凶,有什么根据吗?我怎么就听说是海外会党的除奸团暗杀的呢?因为费孝良回国不久,就投靠了大清的军咨司。”
陈琪美脸色稍缓,冷冷地说道。“你胡说,费孝良回国才半年不到,怎么可能去投了军咨司呢?而陈天华数年前就跟绍兴谢桥镇的费家,有重大过节,并且凶案发生地,有人瞧见他的车队就在老饭店楼下,可能是来接应凶手离开的。”
陶诚璋依旧是主观武断。陈琪美咧嘴一笑,沉声道:“焕卿兄,咱先不争辩这些,就算陈天华十恶不赦,按会党章程,光复会隶属于同盟会之中,但凡有重大行动,至少我们几个执委事先通气商议,可是,你却擅自行动,现在造成十分不利之局面,全城戒严搜捕凶手,到了天亮之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陶诚璋一怔,“好汉做事好汉当,若真出了问题,我们决不连累会党组织,只要你不落井下石就行。”
他说着眼光扫了沉默不语的樊得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