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秦医婆带着万氏和沈婆子去了前院,秦念西也往清风院去。一边走,脑子里却想着那万氏的事情,一只脚跨过清风院的角门,又回转了来,往观中找道恒去了。 道恒正在自己房中,看着本医书。见得秦念西进来,便合上书本笑道:“今日不看诊,怎的也过来了?”
秦念西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话,只是自到案几上取了茶具茶叶,又把炭盆上架着的小铫子拎起来,冲了茶。 道恒望着秦念西这动作,等那茶端到自己面前,才笑问道:“又是打什么鬼主意?竟给我沏了茶来?你不说,我可不敢喝。”
秦念西也懒得寒暄,只眨眨眼道:“阿念是想问问,如今这观中,医婆有多少?”
道恒听说是医婆的事,便也不再玩笑,只端着那茶盏饮了一口,才道:“不太多,大约十多个人。往常观中来看妇人科的极少,所以医婆也用不上太多。你怎的突然想起问这医婆的事,是觉得人不够用?”
秦念西摇摇头,见道恒饮完了杯中茶,又给他续上,又问道:“这观中医婆原都是做医婆的吗?”
道恒摇头道:“倒也不是,只那秦婆子,原本是做这一行的。她原本还有些手段,在双吉城里也有些名气。后来因治死了当地一个举人家的小妾,被打断了腿,在城里也活不下去了,偷着央了被她治好的一位花楼里的嬷嬷,悄悄送到了这观中治伤,后头就留了下来。”
秦念西刚要再问,外头传来个舒朗洪亮的声音喊着师兄,随后就见那道齐法师走了进来。 秦念西笑着起身行了礼,道齐看见她,虽愣了愣,却也连忙还了礼。 道齐在一众师兄弟中排行第六,虽在医道上并无出众之处,却练得一身好武艺,又为人机敏,日常在观中时,便领了前院一众杂事。 秦念西这身份,太虚真人在观中虽未明说,但道字辈的师兄弟们,心中大体都有数。 道恒看着师弟落了座,秦念西又给他奉了茶,便笑着问道:“怎的此时逛到我这处来了。”
道齐喝了口茶,又望了望秦念西,见她还是只笑不语,便自对着她道:“姑娘好本事,今日那女施主竟自己走了来,那日来时,我本以为,怕是活不成了。”
道恒看了看秦念西,秦念西忙摆手道:“不过是样子吓人,血失得多了些,内里的伤,不甚严重,说到底还是观中伤药配得极好……” 道齐失笑道:“姑娘不必谦虚,往常像这样的伤,观中也治过,若是男子,大多能保下命来,但女子就基本上十死无生……” 道恒也看过那万氏的并且,点头道:“师弟所说不假,如今那女子可痊愈了?那胞宫?”
秦念西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道:“虽无大碍,但到底打得太狠了,又受了凉,往后想要生育,几无可能。”
道齐见秦念西有些黯然,便安慰道:“能捡回来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姑娘无须太过挂怀……” 道恒忍了忍,还是说道:“师弟便唤她阿念吧。你今日来,就为了说这女子的事?”
道齐点头,脸上浮出些难色:“正是,才刚秦婆子带着那女子和她那乳娘,找到我,说是要留在观中做医婆。可往常从未有过这种先例,我不敢擅自做主,才来请师兄示下。”
道恒想着秦念西先前那番问话,便转头问道:“阿念也是为这事来的?”
秦念西点点头,却又接着先前被打断那处问道:“现如今,外头女医多吗?”
道恒摇头道:“虽说在我等眼中,众生平等,可到底这世间,对女子行医,还是鲜少能接受的。便是那前朝郑氏女医,也是褒贬不一,甚至被有些人辱为巫医。这也是这一派,断了承继的根本。”
道齐接着叹气道:“现如今这医婆,因大都治妇人病,或是帮着接生,都已经入了下九流,世间许多医家都极排斥医婆,活得很是艰难。”
秦念西闷闷喝了盏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才道:“可这妇人科,哑科,到底还是女子学了更为便当。”
道衍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早些年,我在外头云游时,也见过些医婆,是有真本事的。”
道齐提了那小铫子,往茶壶里续了水,边干着活儿边接话道:“我也碰到过一个。大约五六年前吧,太寅师叔领着我们几个,走西边儿那条线外出云游,到得一个叫罗山的县城。”
道齐一边说,一边又舀了水到那铫子里,再把那炭火拨旺了些:“正是春季里,也不知是何因由,城里小儿好多起了风疹,医馆里治好的少,多数都是好好坏坏。我们也跟着上了手,但若是那素日里体魄强健些的,几服药下去,倒也勉强好了起来。可那本就体弱的,见了风,疹子又起来,极难治。”
道齐说着又往那炭火上加了两块新碳,继续道:“后头听说有个医婆,不用药就治好了好多个。城里医馆的大夫就说那是巫道,不可信,我们就想去瞧瞧。太寅师叔领着我找到那医婆的住处时,外头排了一长队,俱是些贫苦人家。”
道齐看了眼道恒,见他一脸兴味望着自己,便挠了挠头道:“师兄如此看我作甚,师叔带我去,本是以为要费点事,哪知那医婆竟不忌讳我们在边上瞧。”
道齐见秦念西往他盏中续了茶,又一脸兴味望着他,等着他往下讲,便喝了口茶,又接着道:“那医婆也能正经八百号脉看诊,就是只在患儿手部做了些按抚之法。那医婆极有耐心,一个小儿要花小半个时辰。”
秦念西听得道齐说起这按抚之法,倒突然想起从前郑氏医经里,有提到过这节,称其为哑科之妙法,也曾说明,此法本来自民间。 总体来讲,这按抚之法就是以阴阳五行,脏腑经络为纲,以推掐揉捏运等手法,刺激穴位,使经络通畅,气血流通,以达到调整脏腑功能,不药自愈的法子。 郑氏医女脉案中还有几例用此法治好的孩童,但不知是何因由,数量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