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且有夏府的几位儿郎在,卓姬没有露面,亦不便下车。姜氏身边的珊瑚前来传话,让卓姬随郡主前往丹台山。 “五姊姊出阁在即,她是亲娘,怎能离开?”
元昭不解。 “卓姬自请随行,夫人已允准。”
珊瑚道,“五姑娘出阁,有嫡母主持是她的福分。有夫人在,卓姬放心;而郡主身边有卓姬在,夫人也放心,郡主莫拒。”
传完话,她转身告知三郎: “三公子,夫人命你回城,专心备考武试。”
“郡主不回,我也不回!”
北月礼漠然道。 “三公子,你若不回,岂非让郡主在长公主面前落实恶名?”
珊瑚也很气,但话里平静,“夫人说,倘若郡主远离侯府能让诸位公子一生平安,那便让她长住丹台山。”
好像谁稀得回侯府当靶子似的。 “这怎么可以?!”
北月礼大惊失色。 “可不可以,由不得夫人作主。”
这不是天家的意思么?珊瑚的神色过于平静,“三公子,有什么话请回府再议,莫耽误郡主赶路的时辰。玳瑁,启程吧。”
不是,可是,北月礼仍想阻止,却被珊瑚拽到一边去。 她是嫡母身边的侍婢,他不敢违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嫡妹的车驾远离京城。同样眼巴巴的还有夏氏兄弟几个,哦不,只有夏五郎一个,其余的在看热闹。 夏五郎比元昭大3岁,稍微琢磨老婢女的话,顷刻明白了什么。望着越来越远的车队,默默低下头,二话不说纵身上马,飞奔回城。 “哎,五弟怎么突然就走了?也不说一声。长嘉兄,我等先行一步了。”
夏三郎几个摸不着头脑,向北月礼打了招呼,随即也上马离开。 很快,方才热闹的大道边仅剩下北月礼和珊瑚。 目送元昭的车队走远,北月礼回头看着珊瑚,眼里充满愤怒与困惑。亲娘不许元昭回城,嫡母为何同意?明明他出来之前看到她伤心欲绝,转眼之间却…… “回去吧!有什么话等回去再问。”
珊瑚叹着气,将他带了回去。 …… 与此同时,在侯府,凤氏接到消息,立刻赶回侯府。姜氏正在内室侧卧歇息,一见她进来,瞬即泪流成河。 “对不起,姊姊,对不起……”凤氏也瞬间泪奔,跪在她跟前哭道。 “是你们给的琴,是你们……我昭儿才九岁,何至于此啊!”
姜氏捂脸哭诉,一再强调。 “对不起……” 凤氏眼含泪水,无力反驳,更不敢提醒姜氏要注意言辞。 她心中也恼恨侄儿,可他是太子,赏什么尽可随心所欲。她做姑母的管不着,也没资格管。为了儿子的前程,为女儿的将来能够圆满,她只能委屈昭儿。 “等兰儿、暇儿的婚事一了,我便让昭儿把琴还你。这是你们天家的物件,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不会再让你们一家有借口伤害昭儿!要死,大家一起死!”
姜氏甩开她的手,恨声道。 “姊姊,莫这样说……”泪意盈盈的凤氏被她这番话吓得顾不上内疚,左右张望,胆颤心惊道,“都是妹妹的错,与天家无关。”
可不能说那样的话,给整个侯府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姜氏不想理她,拭着眼泪咳了几下,翻身假寐。 这是送客的意思。 为了孩子,姜氏身子一向不大好。凤氏心中有愧,不敢叨扰,“妹妹保证此事不会有下次,姊姊好生歇息。”
说罢,一步三回首的走了。 本来,见姜氏同意让昭儿离开,或肯替她在侯爷面前说说情。此刻一见,方知她是对自己的作为心灰意冷,哪里还敢开口? 来到侯府的前院,凤氏驻足思量。 没有姜氏在旁边答腔,卓姬又不在府里……想起卓姬,凤氏感到有些难堪。她将昭儿拒于城外,卓姬却随昭儿一同返回丹台山,这什么意思?打她脸吗? 然而,五姑娘无暇说了: “阿娘此番随郡主妹妹去丹台山,是想亲身验证此琴乃太子殿下所赐,早已晦气尽消,于个人运道无碍,更与郡主无关。好让长公主从此安心,别无他意。”
这孩子,即将出阁了,亲娘却不在身边陪伴,竟无丝毫怨怼之意,是个好脾性的。 也难怪,五姑娘所嫁之人乃侯府的侍卫卫长。 姜氏说了,让她每日随卫长回侯府,等他下值再一同返回两人的小家。游长庚只是一名卫长,就算请了护院,也未必能护她周全。 不如日常回到侯府,既能与亲人团聚,个人的安危也无需担忧。 至于什么出嫁女不宜长居娘家,啊啐,侯府已经这样了,就算砍头,她这出嫁女也得挨刀子,住哪儿不是住? 侯府的日子是得过且过,能与亲人生死不离,她无怨无悔。 凤氏听罢,既心酸,更心虚。 侯府上下,团结一心,她自然喜闻乐见,她以前也是其中的一分子。然而今日,为了自己孩子的将来,不惜做出令大家寒心之举,委实惭愧,无颜久留。 蠢事已经做下,悔之不及,只能一错到底。 让五姑娘好生宽慰姜氏,她步履踉跄,匆匆出了侯府,直奔东宫。可太子不在东宫,他在哪里,没人敢告诉她,储君的行踪岂能随便乱说? 想见皇帝,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啥事都找皇帝,迟早招人厌烦。 情分这东西,消磨多了,渐渐就不好使了。 在定远侯府,数她的儿女最多,万一将来哪个出事,求到皇帝跟前或许还剩几分情面。现在这个,只为了一张琴,昭儿又已回头,不如,不如就此罢了…… 蹰踟半刻,最终黯然离宫,躲到自己府里忐忑不安地等待侯府那边的动静。 与此同时,府里早有侍卫找到侯爷,将此事详尽告知。定远侯听罢,眼皮不抬一下,只道: “知道了。”
不回就不回吧,凤氏那个蠢妇又不知听了谁的谗言,才做出如此蠢事。 “郡主的车驾可有亲兵跟随?”
定远侯问前来报信的侍卫。 “回来时没有,”众目睽睽,只看到郡主的车驾前后是一群少年侍卫和婢女们,侍卫禀道,“季管事已去安排。”
“嗯,回去告知主母,本侯自会处理,让她不必担忧。”
侍卫应诺离开,冯长史这才忧心忡忡地看着侯爷: “侯爷,郡主怎如此大意?”
整个侯府,遭遇刺杀次数最多的便是她,出行居然不带亲兵?不像她一贯的作风。 “她怎会大意?”
定远侯哂然,“她那身白衣……” 嗜血久矣。 凤炎,你替本王教出一个好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