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覆盖地面的雪层已有一定的厚度。 尽管如此,御书房外,一名系着貂裘披风的柔弱女子正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哀哀切切,有气无力地恳求丰元帝: “陛下,救救我们的皇儿吧……” 她的身后跪着两名侍女,冻得浑身直哆嗦,却不敢吭声。一把伞搁在旁边,原本用来替主子挡雪的,被主子推开了。 “陛下……”得不到室内的回应,女子绝望地喊着。 此人正是玉香殿的杨美人,八皇子之母。自从安平郡主进宫一趟后,六公主连年都不准过了,直接被陛下送去九安山静思己过,等到尚驸马才能回京来。 一场姊妹间的小玩闹,让福宁郡主受到安平郡主的挟持,差点命丧六公主之手。 福宁惊吓过度,回到庆王府大病了一场,几天后方有好转。 那倒罢了,偏偏就在那天的晚上,一直被养得好好的八皇子突然高热不退,惊厥昏迷。等到医官一查才知道,他不知何时在何地接触过谁,感染了天花。 隔离八天了,病情仍不见好转。 把杨美人急得六神无主,直到她娘家人进宫探望,向她提起将星、灾星的传说。 “八皇子有皇家气运的庇护,怎可能是那晦气的克星?阿娘听说,定远侯家的嫡女日前进过皇宫。我看八成是她在外边染了病气,特意进宫传给八皇子。”
杨母的一番话,成功挑起了杨美人深埋心底的惶恐与怨恨: “若果真如此,本宫非活剐了她!”
“定是如此!”
杨母气恼道,“可惜刘太卜只忠于陛下,关于灾星将星一事守口如瓶。为娘只好在外边寻了一位卜算灵验的神婆替他占了一卦,您猜怎么着?”
“如何?”
杨美人惊惶不安地看着母亲。 只见杨母竖起两根手指头,慎而重之地弯下一根,一字一句道: “二择其一。”
“废话!”
杨美人失望地闭上眼,“都怪父亲办事不力,让那小孽障活到现在。”
有时候,真的不能不信命。 自从得知俩孩子一个是将星,一个是克星,她就巴不得对方早点死。见六公主对安平心生不满,便时常不经意地提起陛下对安平的看重胜于她这嫡公主。 果然,乐安那蠢丫头从此对安平恨之入骨。 那又怎样? 那灾星仍活蹦乱跳的,自己父亲曾经派人刺杀过,皆以失败告终。十几年来,她终日提心吊胆,每日寝食难安,绞尽脑汁想要除掉那灾星,保皇儿周全。 没想到,好不容易养壮实的皇儿竟在过年之前一病不起,她好恨! “娘娘,八皇子终究是陛下的亲子,二择其一,做父亲的哪里忍心看着他受罪?您要抓紧时机啊!”
杨夫人苦口婆心地相劝。 母亲的话使杨美人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劝皇帝把那孽种赐死。 因此,便有了眼下这一出苦肉计。 “娘娘,”正当她冻得全身麻木,面无人色时,孙德成从御书房里出来了,耐心劝道,“回去吧!陛下还有许多奏疏要批。八皇子殿下自有医官照料,您不必担心。”
“大监,”杨美人强撑着精神抬眸,满眼渴盼地看着孙德成,“求您行个方便……” 在陛下跟前,替她与皇儿说几句话。 “娘娘,您就别让下官为难了。”
孙德成神色无奈,一脸的爱莫能助,“将星、克星一说纯属无稽之谈,侯府已有新丧,安平郡主又是打小便远离家门和亲人。 您如今还要陛下将她赐死,这,这让陛下如何面对天下人?”
“可本宫的皇儿也是他的亲儿子!”
杨美人绝望道,“安平不过是定远侯未成年的女儿,更是前朝罪人之后!能为皇儿死,是她这辈子的福分啊陛下——” 北月氏终究要灭的,如今赐死他的一个女儿罢了。定远侯还有那么多儿子、女儿,哪个不比她尊贵? “陛下,琮之是您的亲儿子……” 御书房外,杨美人的泣诉字字诛心,锥心刺骨。室内,丰元帝紧皱眉心,被外边的哭声扰得心烦意乱,于是不耐烦地扬声: “孙德成!”
“奴婢在!”
孙德成顾不得搭理杨美人了,疾步进来。 听出皇帝的语气很不好,跪在外边的杨美人不禁目露希冀之色,巴巴地盯着御书房的门。 “派人把她押回去,禁足半个月,无召不得出宫,更不许她探望八皇子!”
免得再闹出甚幺蛾子。 “诺!”
下一刻,外边传来杨美人难以置信的凄厉尖叫,“不,不,陛下!陛下,那是咱们的皇儿——”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的亲儿子! 可她不懂,将星对他,对整个武楚朝的重要性。得之,江山增半;失之,割半壁江山,这是刘太卜的提醒。少了一半江山,他愧对先皇,更无颜面坐这皇位。 身为凤氏子孙,他担不起这后果。 他曾悄悄派太子到民间寻访贤能异士,观星卜卦。得出的结果和刘太卜大同小异,由不得他不信。 本来,侯府六郎之死让他以为将星的征兆已现。没想到才事隔一个月,小八居然病倒了。他若是将星,小小天花死不了;倘若他不是…… 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一个儿子算得什么? 想到这里,丰元帝揉了揉眉心,继续批阅奏疏。今年冬天一直在下雪,没停过,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 丰元十五的正月,大过年的,本该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息的武楚朝一反常态,死气沉沉的。 因为京里传出消息,宫里有位娘娘殁了。 “杨美人殁了?”
丹台山,听罢夏五郎带来的消息,元昭目瞪口呆,“怎么没的?”
“听说受了风寒,身子虚弱,偏又私自跑去探望八皇子,也染了天花……”夏五郎一边扯着烤鸡腿,一边使个眼色,意思她懂的。 不仅杨美人没了,侍候她的宫人也死了几个。 “啊?!那姑父陛下和我姑母呢?”
元昭忧心姑母。 “月娘娘没事,她鲜少出宫门,得知八皇子染了天花,害怕连累了小公主,便拘着宫人也少出门。天天烧艾防疫,防的那个水泄不通……”如今,她的云桂宫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陛下,仅仅染了一点风寒就把朝臣们吓个半死,纷纷提议将八皇子移出宫外疗养。 “哦?那八皇子没事吧?”
元昭心头微动。 “说来也怪,杨娘娘一病,他的病就有了好转……”夏五郎神秘兮兮地瞅她一眼,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挨了元昭一记白眼,提醒道: “你小心说话,万一传到八皇子跟前,还不知谁倒霉。”
“那肯定是你呀!”
夏五郎嘚瑟道。 “来啊!夏公子的酱料不用上了!”
岂有此理!这喂不熟的白眼狼! “哎哎,别啊!来者都是客,本公子好心前来探望,你怎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