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面圣是假,直接从西城门离开是真,可元昭没料到面圣也是真的。 更没想到,才短短两天,姑父陛下的脸上竟有了颓败之色。尽管一身威严气势,却如西落之日,如老态毕露的雄狮。 元昭惊愕不已,但见对方抬眸看来,目光锐利深沉,连忙跪倒: “陛下万安……” 除了万安,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最后一次见父亲便是这副模样,结果……一切语言皆徒劳。 但皇家有皇家的缘法,或许与她父亲有不同的际遇吧。 “安平,”丰元帝岂会看不出她眼里的惊诧与同情?眼神缓和下来,道,“朕许你以八皇子之名西行,你可愿意?”
八皇子?!元昭愕然抬头,“可我终究是女子,外貌体态一眼便能看穿。万一在阵前被人发现并揭穿恐难服众,倒不如一开始便用皇家公主之名压一压?”
她不想抗旨,亦非教皇帝陛下怎么做事,纯粹是表明立场,她不愿从今往后要顶着八皇子之名上战场。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皇室为何不对外公布对八皇子的贬黜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从她的话里听不出反感,只有不甘性别错换,丰元帝颇为满意,面露微笑道,“救你父兄要紧,莫在此时闹别扭。”
“臣女遵旨。”
元昭识趣地低头,“臣女这就出发……” 幸亏她早有准备,进宫之前让府兵们听游长庚的,曲将军会替她把府兵带出西城门外等她。 “不急,还有一事……” 丰元帝一招手,立马看到孙德成双手捧着一个长盒子过来。那盒子无盖,孙德成仅仅站在陛下身边,离元昭尚有一段距离却能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气袭来。 “安平,莫怨朕多疑,你终究姓北月,朕不得不防。”
说这话时,丰元帝神态冷漠,帝王的无情气息溢于言表,轻轻一挥手,孙德成捧着盒子走向元昭。 等来到元昭跟前,他低下腰,把盒子伸到面前。她定眼一看,原来是一柄长剑安静地躺在里边。 匆匆掠一眼,那剑约长六尺,两边的剑刃锋利无比,但剑身刻有繁复的纹痕。乍眼望去,似曾相识,与她从小玩的八门图有些类同。 剑柄仿佛金光镀染,但略显暗沉。不知为何,没看到有剑鞘。 看到此剑,元昭感觉怪怪的,但怪在哪里一时也分不清楚,毕竟是匆匆一眼。 她不明所以地垂首,恭敬道: “臣女明白,陛下有话但说无妨。”
“此乃千古一剑,刘太卜为朕觅的一件至宝,它能为朕验证臣子的忠心。”
丰元帝瞅着她,目光深邃,“北月氏信天命,极少承诺于天。安平,你今天就用你的血向此剑立下誓言,你和你的族人此生效忠于我武楚,永不背叛……” 他这番话使元昭寒毛直竖,但动作利索,左手挑起剑刃,右手掌心握刃一划……嘶,把孙德成看得心里一揪,替她疼上了。 但旁人不知,当剑刃划破手心时,砰!她的心脏仿佛被狠狠锤了一下,脑海里清晰听到一道沉闷的心跳声。 剑有心跳的吗?! 元昭心头惊悚,凤眸微微睁圆,莫名心悸。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镇定自若道: “我北月元昭在此发誓,此生效忠于武楚,永不背叛(除非武楚对北月动杀念)!若违此誓,我族必遭天谴。”
发完誓,出于本能意识的驱使,她把受伤的掌心往剑身上一抹,划出一道鲜亮的殷红。 孙德成以为她把剑身当成擦手的巾帕,太无礼了!瞪她一眼,紧抿嘴角,表情不悦地捧着剑回到丰元帝的身边。 “好了,你去吧。”
见她毫不犹豫地发誓,丰元帝彻底放下心防,目光温慈,和颜悦色道,“昭儿,务必把你爹……带回来!”
提起她爹,一股深刻的愧疚感使他咳了起来。不想让小辈瞅见自己的狼狈,挥手让她离开。 元昭朝他深深一礼,果断转身踏出大殿。 “陛下!”
吓得孙德成脸色大变,赶紧放下长盒,来到主子跟前,一边朝殿外扬声,“传医官!”
丰元帝一边咳,一边制止他喊人,指了指盒子,“把剑拿来朕看看。”
孙德成无奈,只好重新捧起剑盒来到陛下跟前。可是,当他看到洁净的剑身,诧异万分。 “咦?此剑怪哉!方才明明郡主用它来擦血,怎的没了呢?”
言罢,把盒子捧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丰元帝跟前,“陛下您瞧……” 丰元帝仔细打量,还让孙德成双手举剑反复细看。 果然,看不到一丝血迹,甚至连盒子也是干干净净的,仿佛安平适才并未割破手掌。可他们两人看得真真切切,她确实割了,掌心明明沾满鲜红的血迹。 “嗜血之剑,誓约必严。”
丰元帝心生敬畏,目露一丝谨慎与惋惜,“真是一把好剑!可惜了一把好剑!”
感慨一番,让孙德成退出殿外候着。等偌大的殿里仅剩下自己时,丰元帝轻唤: “来人。”
从大殿的内侧闪出一身影,他双手高举一把剑鞘,跪在丰元帝跟前听候命令。丰元帝惋惜地把剑入鞘,依依不舍地抚了抚剑鞘,最后递给那人,缓声道: “拿走吧。”
“诺!”
等黑衣人应诺离开,太子凤丘从殿内的另一侧快步进来。丰元帝让他扶自己起来,一边虚弱地问: “你的人可安排妥当?”
送剑之人不知自己已经服毒,等把剑送出皇宫交给接手之人便会毒发身亡。如此一来,除了皇帝和太子,外人对此剑的来龙去脉将一无所知。 等送入大齐境内找个荒凉之地扔了,这把剑的来源与去向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已经就位,最后一个完成任务出来也必死无疑。”
凤丘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父亲,一边迟疑不舍,“真要扔了那把剑?它虽是北月王剑,可以改名啊!”
比如绿烟琴,不就改得很好吗? “剑是好剑,终究是别家之物。”
丰元帝睨他一眼,“它历经千古,或有灵性,留它在身边等于给了北月氏解除誓约的机会。”
唯有把它扔得远远的,扔到北月氏的死敌大齐的境内,且把每一位转移王剑之人灭口。 以后,就算北月一族得知誓言的存在,他们想找到它也不容易。而自己父子是唯一知道此剑下落的人,这份秘密将代代相传,使北月一族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