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郡主的话,换来元昭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人活着,做好自己已十分不易,哪有闲工夫为他人的龌龊心思费神?不如趁活着多弄点好吃的犒劳自己,也算没白活一场。”
这话听着不吉利,宁馨乡君白她一眼,嗔道: “说的什么话?陛下英明,朝臣也不傻,断不会听信那些谣言。”
“陛下或许不会,朝臣就未必了。”
元昭瞥福宁郡主一眼,笑了笑,岔开话题,“福宁姊姊和郡马最近可好?满京城里就你们这一对最招人羡慕。”
福宁郡主听得正专注,蓦然提到自己和孟二的事,不禁脸颊一热,道: “殿下在营里呆久了,愈发口无遮拦不把自己当姑娘家,小心又被人抓把柄。乡君也是,作为姊姊怎的不劝一劝?”
“她若肯听劝,何至于每每成为话题?”
宁馨乡君戏谑道,“全家就数她脸皮厚,针戳不进,斧凿不开,无论外人说什么她皆不闻不问。”
“我这叫人不要脸皮,天下无敌。”
元昭补充一句。 自嘲娱人,她的话引来两位淑女袖掩小口乐个不停。在三人聊得欢快时,霁月阁的院门外响起一阵人声。 没多久,洛雁、曲汀兰等女卫大步迈了进来。 “殿下,看大家给您带了什么?今晚府里烤全羊可好?有好几头……”呢字在看到福宁郡主后,被曲汀兰硬生生地咽回去,与众侍卫一起向她拱手行礼, “郡主安好,乡君安好。”
洛雁是卫长,歉意道: “属下鲁莽,不知郡主娘娘、乡君娘娘在此,惊扰二位贵人,万望见谅恕罪!”
在公主府,她们这批女卫哪个院落都可以去,不必通报。 而在场的除了元昭,便是福宁郡主为尊。来者是客,当以客人的喜好为待客标准。她不开口,宁馨乡君不便越过她让侍卫们免责。 万一福宁刻意刁难,身为主人家的元昭也不会驳她的面子,少不得惩诫一番作作样子。 侍卫们已做好挨罚的准备。 所幸,福宁郡主这些年的脾气有很大的收敛,宽容大度地一挥玉手,“无妨,今儿我们是客人,客随主便。你们如何自在便如何吧,无需顾及我俩。”
言毕,瞅了默默站在洛雁身后的曲汀兰,亲和道: “汀兰,追随殿下之后,你愈发成熟沉稳了。”
没想到她会夸自己,曲汀兰略讶,旋即执礼恭禀: “谢郡主夸奖,汀兰长于民间,举止向来粗野无状。殿下为了教我知礼识字费了好大劲儿,还罚我抄了两年书,总算有点效果……” 一席话,让众女放声笑了起来,引得院外的侍婢们纷纷驻足侧目。 …… 人多热闹,得知有烤全羊,更为了那道烤羊乳,福宁郡主和宁馨乡君索性留下来,陪元昭一同研究。 三位主子坐廊檐,侍卫们在庭院一侧的亭子里搭起架子,开始烤羊肉。 随着时间的流逝,风雪越来越大,庆王府的家令前来催促福宁郡主该回孟府了。同时,宁馨乡君身边的侍女也进来轻声提醒,回府的时辰不宜太晚。 已经出嫁的女子,终不如待嫁闺女那般自在。 元昭给二人各自打包一份烤羊乳和烤羊肉,还搭上一份自制的调料方子。本想直接给调味料的,又怕二人身边的侍从做手脚,不如让她们回去自己调配。 为安全起见,不打包方为上策。 可福宁郡主嘴馋,吃了几块烤羊肉就放不下了,死活要带一些回府给孟二尝尝。顺便让自己府里的厨子们瞧瞧,务必做出味道一致的烤羊肉来。 在元昭面前,福宁郡主提起孟二从来不扭捏。 毕竟两人退亲之后,从无私下里的交往,可见并无情意。反而在乐安公主的面前,福宁向来绝口不提孟二,除非对方主动提及。 话说回来,乐安倒是经常问起,问得还很详细。 让福宁郡主格外不喜,感觉对方在窥探自己的夫妻之事。尤其是得知夫妻俩感情和睦,相敬如宾,那话里酸溜溜的,还不如元昭这么一位异姓妹妹真诚。 再说宁馨乡君,她本想拒绝嫡妹的好意,又怕嫡妹猜出原由,只好笑纳。 等回到伯府,婆母仍在禁足中,不便探视。如今府里主事的是大嫂世子妇,可自己是乡君,出门归来,派人去说一声即可,用不着到对方跟前请安问候。 至于那所谓的夫君,他从来不进她的院子,她也不乐意他进。嫡妹给的烤羊肉很大一块,一股嫩滑焦香的味道令人垂涎。 回到院里,宁馨乡君命人切出一小块留给自己,剩下的让近侍们一同品尝。而后独坐暖阁,静赏外间的漫天飞雪,尝着嫡妹亲手烤的羊肉,煮着一壶清茶。 她在吴府,从来都是一个人,无人分享喜怒哀乐。 阿娘当年为了让她嫁进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迫不及待地求先帝为她指了吴家这门亲,还是赐婚。 ……这辈子,她怕是离不开这座孤独的宅院了。 如同姑母月太妃,难以想象姑母是如何孤伶伶一人在深宫里活了这么多年,不知在坚持什么。但正是这份坚持,让陷于吴府的她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期盼。 吃完烤肉,洗漱过后,换一身舒适的常服,到偏室静坐看书。听着外边呼呼大作的狂风,手里盘着一串玛瑙珠子,日复一日地打发这场寂寥无趣的余生。 …… 与此同时,东平巷的霁月阁,一道身影在风雪中矫健飞舞。不久,一道银光将雪花卷成一圈,把身影完好地隐匿在雪球里边。 人影不见了,银光也不见了,但见雪球愈卷愈大,最后轰一声炸开,混合着漫天飞雪飘落在一道白影的头上、身上。 “殿下,”一名女卫如鬼魅般出现在身边,低声道,“核实了,她就是幕后指使,先前造谣那些人还要不要留?”
“杀了,”白影神色平静,“剁成肉块,混进那些庄头从乡下送的猪肉里给她做岁礼,不必惊扰她。”
“诺。”
女卫应声,冷冷瞥一眼身后的走廊,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她的身影刚消失,院廊的尽头出现几道人影,杨女官带着侍女们端着热汤和点心过来了。只见她低声指挥侍女们入室摆案,自己伫立于廊下,轻声唤道: “殿下,外边的风雪愈发大了,下次再练吧?小心冻着。”
元昭闻声回眸,嫣然一笑,“好。”
收剑回廊,进入内室,把剑搁在兰锜上。在侍女们的服侍下净手净脸,用着点心,喝着甜汤。 一派温清淡雅,人畜无害。 室内炭火赤红,望向室外的严寒天地,恍若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