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诸多烦恼,多半是源自痴男怨女的情感纠葛。 若是升斗小民还好些,除了一地鸡毛,严重些的顶多搞出几条人命而已;要是高阶修士发生情感矛盾,那阵仗绝对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甚至死伤一片。 瞧那伯少主一脸荡漾的痴男相,若被凤笛仙子察觉,这江湖必起波澜不得安宁。 女人嘛,对一份掺了杂质的情感是相当敏锐的。 那凤笛仙子又非自欺欺人之辈,一旦察觉道侣情感另有依托,必暗藏祸心。话说这世间的男子,无论修真界或世俗界,其朝三暮四的德性总是一般无异。 自己心怀天下红颜,却不耻红颜有二心,不知哪来的自信。 这灵丘啊,怕是又多一笔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神稷宫里,伯少主离开不久,大殿中传出一阵清悦悠扬的琴声。旷远悠长的琴音令人心绪起伏,眺望山色,引起无限遐思。 “难得君上今天有此雅兴。”
站在一处山巅的赭百里凝望神宫方向,唇边噙笑,眸中含有深意,“听这琴音悱恻,莫不是与我那兄弟有关?”
“嗤,”一旁的青鹤不屑冷笑,“大统领对自己的兄弟未免过于自信了。”
“不是我自信,而是事实摆在眼前。”
赭百里的语气轻闲随意,“少弦成年以来,倾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成名之后,不少宗门世族遣人到我东境太武道请我做冰人……” “挺可悲的,”青鹤目视神宫,嘴上不饶人,“愣是没人给你做冰人。”
可见他为人处世有多失败,存在感太低了,以致被人无视。 “冰人嘴上无靠,但求功成名就,不思祖上积德。”
所以他从来不信冰人的话,宁可自己找,赭百里笑得春风十里,“你身为君上的近卫,对此有何看法?”
“伯琴已有道侣,统领此话何意?”
青鹤见他态度似真似假的,不禁蹙眉乜斜,“别告诉我,是你刻意牵的线?”
“自然不是。”
说到重点了,赭百里微喟,“正因为少弦有道侣,我才担心……” 他对男女间的那点事兴趣不大,也深知兄弟的桃花漫山遍野,长年累月长盛不衰,浓烈绝艳。可他从未见过伯琴像今天这般,急切期待求见某一位女子。 就连他的道侣凤笛仙子,亦不曾有过如此待遇。 好兄弟心悦女君,证明他有眼光,自己人当然是天上地下独一份顶呱呱的好。但如果是女君对伯琴起心动念,就不大妙了。 中洲之主和普通女修抢男人,这话题对白帝城的名声不太友好。 “君上此刻弹的,乃老主公作的《闲仙游》。”
得知赭百里无意搞事,青鹤这才好心地为他解惑,目光越过神宫,眺望远山,“君上自小便与父母分离,长年独居,难叙天伦……” 甚至为了蒙骗敌人,一有空便弹这《闲仙游》,告诉政敌,她和亲爹一样热衷修仙之道。 弹着弹着,竟真的弹出那么一点闲散之意来。 后来,老主公和主母相继离世,殿下重弹旧曲,总听出一股子欲踏星河挽风去的决绝之意。把她们这些近卫吓个半死,日夜不敢阖眼守候身侧寸步不离。 “这曲子,许久没听过了。”
青鹤迎着山中凉风,身心舒畅,“听着有股嘲讽之意。”
嘲讽世间多有庸人自扰,自寻烦恼。 “殿下如今乃真仙,上揽星河,下踏四海。逍遥自在,又怎会为了区区男子黯然伤神?”
身为近卫,对殿下的脾性了解颇深,“为免你那兄弟自作多情,以后莫让他踏足大荒山。”
省得给君上招惹麻烦。 关于凤笛仙子的脾性,青鹤略有耳闻,有人说那是个温柔美丽纯善的女子;也有人说那只是她的表面,实则眼里容不得沙子,擅长借刀杀人。 “想必你不想跟结拜兄弟翻脸,”青鹤语调平平,“当然,你可能更想跟我等翻脸……” 如上所述,借刀杀人嘛。 利用伯琴、凤笛仙子的情感纠葛,把君上卷入二者的矛盾中。 “上辈子你们过得很苦吧?”
赭百里算是听出来了,身边这女子满脑子阴谋论,对同僚充满戒心,“我是你亲自找来的,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你来得十分不愿,我难免质疑。”
青鹤直白道。 “既有戒心,那日在秘境为何冒着性命之危去救我?”
赭百里睨她一眼,语含深意,“你可曾细想过原由?”
舍主救他,想必他在她心里有一定的分量,而她犹不自知。 “想过,”提及此事,青鹤叹道,“自从来到灵丘,殿下便开始言行不一,难以捉摸……” 明明说好她独守神宫,言犹在耳,招呼不打一声转身便去了。得知殿下身陷往生境,把她与红药吓得够呛。看来,是时候重新适应殿下的行事新风格了。 “类似的事断不会再发生,”青鹤转过脸看着他,语气诚挚,“如有下次,你自己小心。”
言毕,远远瞅见一道红芒落在神稷宫,随即亦身化光芒前往。 留下赭百里神色复杂地凝望神宫的方向,“……”他对别人的情感问题不感兴趣,对她很有兴趣。 遗憾的是,她对他不感兴趣。 世间憾事,莫过于此。 无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岁月如此漫长,终有一日能让她察觉他的存在,不必急在一时。 “统领独自在此,看什么呢?”
九尺峰峰主袅袅而来,笑吟吟的问道。 “死里逃生,方觉人间风景独美,贪看几眼。”
赭百里瞅她一眼,“峰主这是去哪儿?给君上裁新衣裳?”
“君上的新衣四季常新,这不用你说。”
无论对方是否有空穿,四季常新是必须的,“我是特意来给统领量尺寸的,天要凉了,各峰主都要换新衣,忙死我了。”
“……”赭百里睨她一眼,继续面向神宫那面的远山,“没事就去巡山,别一年四季来占我便宜。”
一年四季裁新衣,次次都要量尺寸。如果人人如此倒也罢了,却唯独他有此待遇。 呀,意图被识穿,九尺峰主笑得花枝乱颤,款步上前道: “量个尺寸你又不吃亏,来嘛,莫与我客气哈……” “……”谁跟你客气? 见过厚脸皮的,她却脸皮都不要了。烈男怕缠女,为免被遥远的她发现自己与人拉拉扯扯,印象跌至零分。赭百里十分威严地瞥她一眼,正欲离开。 “哎哎,统领,我有正事找你商量!”
九尺峰主连忙恢复正经。 “何事?”
“北斗宫、星月宫护法都不在,今年的新衣是否跟往年一样?我听君上的意思,北靖跟月华短期内回不来……” 此等小事不宜在朝上议,只能私下询问。 眼下女君正在弹曲解闷,不好打扰,只能先来问统领了,顺便聊聊风月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