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不喜拖拖拉拉,亦非无情之人。纵然心里隐有不舍,亦不敢露于形色。 他一心向往西天,宁可在三界游走千年也不愿入南天之门。眼瞅着就要功德圆满,她绝不能放纵自己心里的那点不舍拽住他迈进的步伐。 她站在结界里,嫣然笑着轻轻摆摆手,看着他踏出牌楼之外。 牌楼的入口便是结界,楚晏站在外边回眸一顾,看到一袭锦羽霓裳的她俏然静伫宽道间。微风几许,顾盼神飞的她一身华彩轻扬,笑意清浅,胜若星华。 她爹是道君,她在南天就等于在家一样,却为何一身寂寥落寞仿佛下一刻便如清风散去? 楚晏不由得站定,正欲回头,却见那女子欢快笑着用力朝他挥挥手,尔后一道光遁飘摇归去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怔然片刻,蹙眉垂眸思量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浴桑岛。但并未下界,而是直上九重,去找传闻中的圣德殿。 之前在灵丘,他对伯琴无感,是她来了之后才无来由地对伯琴心生憎厌之感。原以为那是自己对阿姁旧情复炽而衍生的瞋意,见她对其无感方缓缓消散。 孰料,伯琴到了天上依旧对她纠缠不休,甚至牵扯出前尘旧事。 那前尘旧事到底真相如何?是否与她有关联?若有关联,会否对她造成性命之忧?道君是她爹没错,可道君也是三界众生的道尊,她与苍生没有可比性。 至亲既能成为她强而有力的守护盾,亦能成为刺向她的无坚不摧的刃,不得不防。 …… 半炷香后,楚晏独自来到那座如雷贯耳的庄严肃穆的宫殿前。圣德殿的大门敞开着,门口没有守将。可他一来到门口站定,便从里边匆匆跑出一名仙侍。 “何方神圣到我圣德殿?”
楚晏朝仙侍半合掌,温言道:“灵山之神罔川,求见圣德真君。”
“原来是罔川上神,小仙有礼了。”
仙侍连忙行礼,礼毕方歉意道,“可惜上神来得不巧,我家真君日前已闭关悟道,近些时日无暇理事您怕是见不着了。”
哦?楚晏微怔,这么巧?当然,或许就是这么巧。 “敢问真君何时出关?”
他追问一句。 “这可不好说。”
仙侍一脸憨实,“有时几天,有时一年半载,长远些的上百年亦不为奇。小仙不敢胡乱猜测,望上神见谅。”
“那真君出关可有什么征兆?”
楚晏又问。 “并无征兆,”仙侍有问必答,“闭关百年对我家真君而言不过眨眨眼的工夫,算不得大关,不足以天地异动。上神还是请回吧。我家真君许久没闭关了,难得闭一次竟让您给碰上了,许是缘分未至吧?”
不如回去,等过百年再来瞅瞅也不迟。 楚晏:“……” 原本不曾多想,但听了这小仙侍最后那段话,突然觉得其中有诈。但无论有诈无诈,他今天看样子是见不着了。 想罢,他瞅了瞅门里的方向,最终朝内微微欠了一下身,而后施施然地离开了。 待彻底见不着他的身影了,守在殿门外的仙侍这才匆匆入殿。绕过正殿,穿越长廊到了后庭,再七拐八弯地来到一处僻静的殿室门前轻声禀道: “真君,他走了。”
“嗯。”
殿内仅传出这一声,便再无动静。 仙侍躬身一礼,转身悄然离开。 他没说谎,真君确实闭关了,从昨晚便已开始。不仅刚才那位罔川上神被拒于门外,从昨晚到现在陆续有不少大神和老神仙登门拜访,可真君一律拒见。 瞅瞅那些大神、老神仙一脸失望的表情,呵呵,八成是冲着六重天那位小神君的诞辰打听八卦来了。 唉,这些老神仙啊,也是闷得慌。 小小一次诞辰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家真君就从未办过什么贺辰宴。以前那小仙子在时,每年他的诞辰却还要变着法儿讨她开心……唉,一言难尽啊! 算了,人都没了,说这些没意思。 真不知那些老神仙凑什么热闹,实在好奇可以去浴桑岛嘛,真是的。仙侍一路嘀咕,闷闷不乐地七拐八弯开始往回绕…… 且说楚晏,在圣德殿吃了闭门羹,转身便去了灵山。 “道君他老人家仍在闭关,百年之内怕是见不着他。”
早回一步的广岳仙君出来迎接道,“上神鲜少回天,有所不知,道君闭关百年千年乃是常事,恐怕不易见。 您若是日常疑惑不妨告知小仙,或能帮得一二?”
这不是客套话,是真心的。若有急事求见道君,那肯定没指望了。道君出关全凭缘分,机缘到了自然就出了。如若不然,毁天灭地他老人家也未必出来。 之前出关是因为小神君归来,他不放心。 如今她已经安顿好,老人家再无牵挂短期内不可能出关。瞧,连小神君正式显名入册首赴天宫之宴,他都没动静,何况别人的事? “无妨,我不着急。”
楚晏莞尔道,他到灵山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自知道君的面没那么容易见,“请教仙君,我欲在九天辟一居所偶尔回来静修,不知有何流程?”
无论是道君或圣德真君,迟早要出关的。为免错过,不如寻一神府安居,他日后时常回天走走说不定哪天就遇上了。 咦?广岳仙君一听这话,眼睛微亮,语气轻快: “无须流程,在您入籍灵山时,我灵山便有您的一席之地……” 和小神君的拂云殿一样,都是早已备妥的,随时可以入住。 楚晏听罢,刚要拾步入山,未料此时听到一道声音: “罔川,你不能进去。”
唔?!楚晏愕然止步,略略环顾四周一眼,但看不到一丝异常。对方是以神念传音,广岳仙君近在咫尺丝毫未察,见他止步,便也停下等候,颇有耐心。 “你速返下界,三百年之后再来寻她……”届时,她如果愿意跟他走,绝对无人阻拦,“三百年之内,本神保她平安无恙,你无需挂怀。”
“为何?”
楚晏神色如常,以神念回复,“我为何不能留在灵山?”
“你为何至今仍拒入天门?可曾思量过自己为何对南天心生排斥?”
身为神,理该遵从真实的内心。 “你是……”楚晏眼里露出半信半疑,“圣德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