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心如擂鼓。她许久都没有动作,之后,慢慢地退后。“王嫂。”
平王也看了棺椁,见这尸身上的确都是燕王的战甲,并且尸身已经七零八落,勉强只能看得出这尸身的身材,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见婠婠霍然退后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棺椁之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了婠婠一把,免得婠婠当场就倒在地上。见婠婠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压低了声音对婠婠问道,“你要不要去休息?”
任何女子,看到此刻惨烈的一幕都会十分惊恐痛苦的吧?特别是之前婠婠说什么都不肯相信燕王的死。如今这样冲击到她的眼前……平王不仅对皇帝生出几分埋怨。婠婠不过是个弱女子,皇帝怎么能这样叫她看到丈夫的尸身?不是应该缓缓地告诉了婠婠也就算了?感受到平王的好意,婠婠无声地站直了身体,回头对平王微微颔首。“多谢。我没事。”
见她理智尚存,平王便安心了几分松开了手,却还是站在婠婠的身后。他的一双眼睛却看向康王的方向,见康王面上难掩悲痛,心里叹息了一声抬头去看皇帝。皇帝也闭着眼睛没有说什么,许久之后,皇帝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对婠婠说道,“这是燕王的尸身。你可看明白了?”
他如今,不知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婠婠能如同从前那样坚决地说一句这不是燕王,然而此刻,当婠婠无声静默地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皇帝心中生出巨大的悲痛。他的儿子,又死了一个。这种巨大的打击叫皇帝感到有些茫然。他之后看向婠婠的时候,不免多了几分怜悯。婠婠本张了张嘴,然而想到了丹律王子对自己的示意,她许久之后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站在棺椁旁不吭声。倒是这朝中跟红顶白的不少,见此刻燕王妃已经全然失势,燕王的尸身都已经找到,顿时就有人提出将燕王尽快下葬。身为皇子战死虽然是荣耀,本应该嘉奖,可是燕王死于大军得胜回朝,如今满帝都都在欢庆,燕王的死却叫人觉得万分不痛快,自然是不应该大张旗鼓的。不然大胜之中叫人知道竟然有皇子死了,岂不是灭自己的威风?“你这是什么话!”
平王听到有人竟然这样说,简直都要气死。他一手猛地指向了其中一个朝臣,见那朝臣抬头不在意地看着自己,顿时就明白点了什么,霍然看向康王的方向冷笑着问道,“王兄也是这样想吗?将燕王兄仓促安葬,因为燕王兄叫大军丢脸了?!王兄可不要忘记,从一开始的大胜,一直到最后,燕王兄才是主事的主将。大军能有如今的功绩,都是因燕王兄而来。”
若是康王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燕王,那平王与康王还有什么兄弟情分可言。“应该好生安葬。仓促安葬,我也不同意。”
康王缓缓地说道。虽然平王言辞激烈,可是康王此刻没有跟平王计较的功夫。他只觉得心中惊怒,却只能隐忍不发。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用这样的办法来表达对他的投靠?讨好他的办法,就是薄待他死去的弟弟?和气可笑。难道这些朝臣以为他对燕王无比的忌惮,竟然连一个体面的安葬都不愿意给,还因此偷偷来看他的脸色,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对燕王妃这样发难,就代表了对康王府的忠诚?康王心中惊怒交加,只觉得恼火无比,简直不想知道这种朝臣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然而此刻他背负着这么多的人的目光,连皇帝都在看着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能说,反而要再三地位自己的心情做出说明。许久之后,康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棺椁旁。“婠婠,你怎么说?”
皇帝突然问道。“我无话可说。”
婠婠冷淡地说道。“你们呢?”
这一次,皇帝看向的是康王与平王。“父皇,王兄如今都是为了天下太平,功勋卓著。儿臣请父皇对王兄好生安葬,该有的规矩,仪仗,还有陵寝,都不能马虎。儿臣宁愿王兄如今困锁在这棺椁之中等待一切的安排,也决不能叫王兄仓促下葬。而且王兄功勋卓著,可是之前因失踪并未嘉奖。不能因王兄战死,这些功勋就全都抹杀。儿臣请求陛下嘉奖燕王府,加封燕王妃。”
平王立在皇帝的面前,英俊的面容带着几分建议,看都不看后面的朝臣一眼,抬眼说道,“燕王妃因国失夫,同样对天下有功,儿臣请父皇嘉奖燕王妃。”
他这样站在台前,却口口声声都只有燕王夫妻,并未将康王的心情放在心上。婠婠就知道,恐怕平王如今是在报恩了。当初平王出了事,是自己与燕王帮他稳住了他的王妃与母亲罗妃。如今,自家出了事,于是平王也竭尽全力在回报。他做得很好。因为此刻除了平王能为燕王府出头,已经再无旁人有这样的立场。“你怎么说?”
皇帝见平王脸色沉重,便对康王问道。“王弟本就是主将,儿臣什么功勋,王弟自然功勋等同。”
康王却并没有如同平王担心的那样攻歼燕王府的意思,他的脸色十分沉静,对微微点头,露出几分满意的皇帝缓缓地说道,“儿臣只请求父皇为王弟停陵十日,群臣面前嘉奖王弟。”
他同样对燕王的功勋没有任何压制的意思,如今人死如灯灭,康王只觉得正是满心疲惫的时候。见皇帝此刻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抬眼看了婠婠一眼,无声地收回目光。婠婠却有些神情恍惚。她立在棺椁旁,许久之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仿佛是在认命,又仿佛不想多看棺椁中那惨烈的一幕。她一个女子,骤然见到丈夫变成如此,心中悲痛也在所难免。因此,皇帝对她一言不发并没有十分在意。倒是平王有些担忧地多看了婠婠两眼,等婠婠叫人护送着回了宫中,楚梅便匆匆进宫来对婠婠说道,“我家殿下说见你的脸色不好,恐你心中难过,因此叫我进宫来瞧瞧你。五姐姐,你如今可还好?只可惜当时不叫我入朝,不然我陪着五姐姐一些也是好的。”
她十分担心,婠婠却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一颗心乱跳。她十分想要知道丹律王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棺椁之中的不是燕王。那么,燕王人呢?丹律王子到底知道什么?他为什么会提前叫佳宁公主进宫来对自己说了那样的一句话?甚至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棺椁。只是她此刻牢牢地谨记着丹律王子对自己的提醒,因此对楚梅只是缓缓地说道,“我心里难过。”
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还有对燕王如今到底怎么了的担忧,夹杂在心中的这份感情的确难过得不得了,对楚梅说的这些话自然也是发自本心。然而她只是说起自己的心情,楚梅却想到得更多,想到她与燕王夫妻天人永隔,从此曾经那样恩爱的人就再也不能相见,楚梅的眼眶红了。“五姐姐,你想哭就哭吧。这儿只有我,没有别人看见。”
“我哭不出来。”
婠婠摇头说道。她显然已经悲痛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楚梅哽咽了一声,握紧了婠婠的手。“五姐姐你放心,这前朝还有我家殿下呢。谁敢怠慢燕王殿下,我家殿下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今平王要争取的不仅是燕王的死后哀荣,还有活着的婠婠的一切的权力。她不能因为燕王的死就彻底被人踩下去,成为可怜的沦落到泥土里的寡居的可怜女子。因此,趁着燕王如今的哀荣,平王竭力想要为婠婠争取更加体面的地位,希望日后婠婠仗着这份地位,依旧能够在帝都之中生活。婠婠明白平王的好意,可是想到平王今日之言,对楚梅提醒说道,“你回去对平王殿下说,就说是我的话。请他万万不要再为了我们夫妻与康王相争。”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担心我们吗?”
楚梅顿了顿,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对婠婠说道,“五姐姐,难道我和殿下不明白要与康王和睦?可是五姐姐,若是康王殿下连已经死了的燕王殿下都容不得,那日后怎么可能容得下我们夫妻?我家殿下也是陛下面前曾经得势的皇子。如今殿下在外争取燕王府的权利,何尝不是也为了自己?若是康王心存忌惮,我们王府缩着脖子做人,依旧会被清算。”
因此,平王是不在意与康王相争的。若争也是被清算的下场,不争同样也是,那平王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事到如今,当然要自己怎样畅快怎样来。婠婠安静地听着,见楚梅主意已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她如今只是在想,到底得用什么办法,叫她能与丹律王子见上一面,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