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旁人的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心。他看好燕王这个儿子,早就想过将皇位留给燕王。可是君心莫测,从来没有人看清楚过……或许当日的楚妃曾经在皇帝将婠婠赐婚给燕王的动作里看清楚过,可是除此之外,皇帝并没有对旁人露出半点风声。所有的皇子都在竞争,也有许多的皇子卓然出众,甚至就算已经自尽的宁王,难道他不优秀吗?宁王同样十分优秀,只不过是行事踏错,选择了一条最不应该走的逼宫谋反的道路。可是这么多皇子之中,其实只有燕王才被皇帝刮目相看。哪怕是当初胡人前来会盟,燕王断然拒绝迎娶胡人公主,皇帝心中恼火之外,却也没有多呵斥什么。这都是对燕王的纵容。他这么久以来希望燕王好好辅佐自己,也是为了叫燕王熟悉朝政,能够日后接手的时候不至于过于生疏。可是如今燕王在说什么?“帝位虽好,可是不是儿臣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儿臣想要太平日子。想要叫我的妻子不至受人非议。”
“难道做皇帝就不太平?”
“父皇,你应该明白儿臣在说什么。若儿臣如今是储君,只婠婠就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语?她一个无子的罪过,就要受人叨扰。哪怕儿臣的心中坚定,不染二色,婠婠不必为那些其他女子叨扰,可是只帝都的流言蜚语,就能逼死她。所谓在其政谋其位,她做燕王妃的时候,做什么都无人置喙。可是若她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她的一举一动,就不是儿臣一个人能护得住,而是众目睽睽,众人皆知。”
燕王看见皇帝愣住,慢慢地收回目光。“儿臣同样讨厌旁人对儿臣的私事指手画脚。那些要求皇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或者皇帝宠爱一个女子都不允许的朝臣,这么多年,儿臣看够了。”
朝中的群臣对皇帝的家事指手画脚的还少了不成?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皇帝的身上,放大了皇帝的每一个动作,并且立至要从其中挑出毛病来“犯言直谏”,成全他们自己的威名。当然,燕王愿意宽容这些朝臣,可是若这些谏言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不会感到高兴。“哪怕是婠婠再贤良淑德,就算做得无处指摘,他们都能鸡蛋里挑骨头,仿佛不拿住别人的错处就是他们的失败。”
若是那样,那太累了。皇帝的脸色却僵硬了几分。“这么说,朕将婠婠赐给你,竟叫你连皇帝都不想做了?”
“父皇不把婠婠赐给儿臣,儿臣根本就做不成皇帝。”
燕王冷冷地说道,“除了婠婠,儿臣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儿臣从未听说古往今来,哪一朝的皇帝连个皇后都没有。”
并不是皇帝将婠婠赐给他做妻子是错的,因为多亏了皇帝将婠婠给了他做王妃,燕王才能认认真真地给皇帝做事做了这么久。不然,他想当初早就追着婠婠去了边关了。见皇帝脸色沉重,燕王微微躬身。“儿臣感激父皇的垂青,可是儿臣并不合适这个位置。”
“你何必这样急着推脱。”
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燕王苦口婆心地说道,“难道你不明白,朕将婠婠赐给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则是为了你的深情,另一则,朕是为了……”“父皇是为了楚家。当初您赐婚之时,儿臣就全都明白。”
“你早就知道?”
“您将楚家最寄予厚望,与宫中两位楚妃最亲近最孝顺的那个女孩子赐给儿臣,儿臣那个时候就全都明白。可是父皇,您为楚家筹谋,为楚妃筹谋无可厚非。想当初婠婠与儿臣提及,儿臣也已经将意思透过给您。两位楚妃,儿臣愿意奉养。日后新君登基,儿臣会请旨将她们请出宫,请到儿臣的府中侍奉,叫她们可以颐养天年。至于整个楚家……楚家的振兴靠的不是婠婠这样的女子。楚家那么多儿郎,日后显赫光彩,都应该靠这些男人。”
燕王的平淡叫皇帝几乎束手无策。“难道你不愿意提携楚家?”
“楚家兴盛与否,本就与儿臣,与婠婠无关。她的父兄一心为父皇尽忠,朝中本就无人敢小看,就算日后登基的不是儿臣,只凭借他们自己的军功,足可以令楚家屹立帝都不倒。至于父皇若说的是如今外头的承恩侯那几房,儿臣只能说,日后败落也是因自己是个废物。这群废物借着姐妹在宫中已经显赫了多年,难道日后还要靠着自己的侄女儿?日后还要靠着自己的孙女儿?以女子为荣耀的家族,儿臣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皇帝头疼得不行,靠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笔直而立的燕王。燕王一向沉默寡言。可是就在这件事情上,燕王简直滔滔不绝。他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燕王竟然还能这样振振有词,而不是欣喜若狂。皇子们争夺皇位,简直红了眼睛,若是换了旁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定然会惊喜无比。可是燕王到了现在,却一直都在推辞。“你到底是不是以退为进?”
皇帝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儿臣还没有那样下作。若儿臣想做皇帝,只会明刀明枪,昭然若揭,叫世人都知道儿臣也想争夺储位。儿臣从不会做暗中苟且之事,阴谋算计,唯恐旁人知道。”
就比如当年,他心悦婠婠,就是要叫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而不是暗中讨好往来,却鼓着自己亲王皇子的名声,不敢叫帝都人知道自己爱慕婠婠之后被婠婠拒绝的窘迫。他想到那个时候,自己日日跟在婠婠的身后,帝都之中都觉得自己疯了,眼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帝都皆知燕王爱慕楚家婠婠,这是他对婠婠的心意。至于皇帝怀疑他什么以退为进,简直可笑。他想要什么,难道还要以退为进?若他想要皇位……燕王垂目,心中冷哼了一声。若他想要皇位,如今的这几个兄弟谁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并不想要做皇帝而已。可是难道这样,都要叫皇帝如此怀疑?可见当皇帝还要日日猜疑多心,真不是个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