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清醒过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在争吵。“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她头疼欲裂，听见不远处传来争执的声音，这声音气急败坏，显然是韦大人。婠婠霍然想到了之前在太后宫中发生的事。她感觉到有点寒冷，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听见韦大人的声音充满愤怒和失望，“我扣住燕王妃不是为了叫殿下心软的！只要有燕王妃，楚坚和燕王全都不敢擅动，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打回帝都！”
他的声音很大，显然在这是不需要避忌的地方。婠婠却没有张开眼睛，在韦大人的愤怒之后许久的沉默之中，韦大人怒骂了一声似乎怒气冲冲地走了，婠婠这才嗅到了熟悉的淡淡的熏香。“醒了？”
康王的声音传来。婠婠这才张开眼睛，慢慢地从一张铺着厚厚的皮毛的榻上爬起来。她发现自己住的是一个帐篷，看起来很仓促的帐篷，里面什么都没有。康王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榻边。他看起来脸色没有什么异样，没有宫变之后的仓皇与恐惧，也没有什么得意与气急败坏，平静地没有半点波澜。看见他这样平静，婠婠突然开口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康王抬手把手中的茶盏递给她。“行军匆匆没有好茶，你勉强喝两口。”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舅舅会绑了你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你威胁楚大人和王弟。”
康王温柔地扶着婠婠的手臂给她喝茶，可是婠婠却剥开了他的手，一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他说道，“我问的不是你为什么绑了我。也不是在问你是不是无辜。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谋反？”
她的眼底带着几分激烈和不敢置信，仿佛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康王的目光注视着她，顿了顿，垂头把手中的茶盏放在婠婠的身边。“我没有谋反。”
他轻声说道。“宫变……是韦氏自己的主意？”
“没有什么自己，我并不能独善其身。婠婠，韦氏是我的母族，你明白吗？”
康王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什么都没有多说，可是婠婠却感觉到自己明白了什么。她捂着自己有些憋闷的胸口看着他轻声问道，“韦氏谋反，你并不知情。可是就算你这样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无辜，对不对？”
韦氏与康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康王声势盛大的时候，韦氏也变得喧嚣。可是若韦氏出错，康王也同样会被牵连。康王只是笑了笑，给婠婠盖上了腿上的毯子。“你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
“你们还要回去帝都？”
“楚大人与王弟将帝都守得水泄不通，我回去做什么，送死吗？”
康王轻叹了一声说道，“婠婠，韦氏谋逆，你可能觉得不能理解。可是我想让你知道，舅舅既然下毒害了父皇，那么韦氏满门恐怕都要被株连。如今也不过是绝地反击。成王败寇。”
若是韦氏成功，从前的事谁还会计较。可一旦失败……反正都是要死的。康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那里无法勾起一个弧度，轻声说道，“婠婠，我的身上也留着韦氏的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得顾及韦氏阖族的性命。”
“你的亲舅舅都不顾韦氏的性命，你顾得上吗？”
婠婠冷笑着说道，“若他当真顾忌阖族性命，就不会谋害陛下。”
她的声音冷冽，显然已经将康王当做乱臣贼子，康王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释，婠婠却开口问道，“兵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冰冷，康王下意识地伸手拂过婠婠的眉心，看见婠婠冷冷地看着自己，慢慢地收回手说道，“舅舅养在别处的私军。韦氏这些年一直都在供养私军，深藏在我的封地之中。”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虽然是在我的封地，可是我从未动用，他们的兵权在舅舅的手中。你该明白，我只知谋略，风花雪月，对于练兵一窍不通，只有舅舅在懂得练兵。”
因此，封地之中的私军他从未管过，令行禁止都是韦大人在一手安排，婠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突然电光火石想到了什么，慢慢地，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面前就算狼狈逃窜却俊美风流仿若闲庭阔步的男人。“猜出来了？”
康王勾了勾嘴角。“我家殿下在边关被人狙击，一直找不到凶手。……是你？”
婠婠的声音突然拔高。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那一刻，刚才的一点温情全都被撕裂，康王却只是柔和地看着她。“我并不知情。这件事是舅舅做的。”
“为什么？！”
“他一向机敏，看出王弟对我的威胁。”
见婠婠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康王起身走到婠婠身边不远处，没有回头，婠婠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见他在慢慢地说道，“打从父皇下旨赐婚，迎娶了你的是他而不是我，舅舅就隐隐有些揣测，父皇心中属意的储君人选，或许是王弟，而不是我。”
他的声音过于平静，可是婠婠却只觉得惊心动魄，她冷冷地说道，“陛下只是被他对我的感情打动。”
“我也对你很好，父皇为什么不把你嫁给我？曾经我以为你我之间是阴差阳错，因为我没有袒露对你的感情，因此父皇选择了更疼爱你的王弟。可是舅舅说并不是这样。父皇要的并不是一个会被夫君宠爱一生的王妃，而是一位皇后。婠婠，父皇是因有立王弟为储君的心，所以才会把你嫁给他。”
康王这才转身，他俯身在婠婠的面前，俊美的脸与婠婠近在咫尺，面无表情，却令人窒息的俊美。“皇后必然出自楚氏之女，父皇从未忘记过这件事。谁娶了楚氏之女之中最有资格成为皇后的那个，其实才能证明父皇的心意。”
想到自己曾经跪在皇帝的面前后悔莫及，想着若自己更坦率，早点叫皇帝知道自己对婠婠的感情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康王如今只觉得可笑。“从头到尾，父皇就从未想过把你嫁给我，也从未想过立我为太子。”
他看见婠婠屏住呼吸，似乎在不可置信，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是我不够好。婠婠，若是我那时能叫父皇另眼相看，那现在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他的眼底有些复杂，看着婠婠依旧带着眷恋与伤感，婠婠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冷冷地说道，“就算比下当初这样想过，可是到了最后，陛下心中其实也很看重你。”
“没错。因为你与王弟都无心皇位，父皇就想，无论如何都要立一个对楚氏有善意的皇子。”
康王直起身，看着婠婠笑了笑。“可是这都不是你们可以对我家殿下下手的理由。你们是亲兄弟。”
婠婠不会在意康王所谓的失落与失去，她想到燕王的生死不知，咬着牙带着几分怨恨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从头到尾，他从未想和你争夺什么。你做了那么多事，可是他从未揭破你。”
她用力攥紧了身下的皮毛，想到燕王曾经濒死，还有如今还留在他身上的那狰狞的伤疤，只觉得心中怨恨无比。“我说过，这件事我不知情。”
康王轻声说道，“婠婠，我若是作恶，无论对谁隐瞒都不会欺骗你。王弟与我一同出征，就算他对我有威胁，我也不会在军中，在边城危机的时候对他动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舅舅觉得这是一箭双雕。在乱军之中动手，只会叫人当做王弟阵亡。他若是阵亡，那边关大捷的功劳又会全都落在我的头上。”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悲凉，看着婠婠轻声说道，“可是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婠婠，母妃因此而死……”“韦妃娘娘是因这件事……”婠婠想到韦妃那重病加身却恹恹，仿佛带着愧疚与痛苦的样子，脸色微微一变。“王弟平安回到帝都舅舅就来了书信将一切告诉母亲与我，坦白了一切。母妃……因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这些年在宫中的确左右逢源，摇摆不定，可是婠婠，她一直都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女子。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家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还能保持平静。母妃心里有罪恶感，她觉得辜负了。”
康王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轻声说道，“母妃担心这些事的罪孽都落在我的身上，她自己去死，只希望我能得到宽免。”
婠婠动了动嘴角，说不出什么。“所以，”她艰难地说道，“韦妃娘娘叫韦大人回到帝都，是为了叫你看住他，不要叫他远在千里之外自作主张。”
“舅舅的野心比我还重。”
康王勾了勾嘴角。婠婠却没有再说什么。“你不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康王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问道。“如今你们宫变失败已经是丧家之犬，上朝之中没有你们的立锥之地。你们这是要去边城。”
婠婠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