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昃旼眼神闪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最近府中是怎么敷衍太子的,他身为一家之主,心中一清二楚。 他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一旦太子病逝,他能够向其余皇子投诚。 但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圣上如今健在,如果太子病逝反而触发他的父子之情,从而得知尚书府在太子生前的怠慢,不用等新皇登基,尚书府就已经惹了圣上厌恶。 就在姜昃旼在想,要如何弥补这次过失时,房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众人都是一惊。 李公公也不由得朝里看去,据他所知,殿下该是卧病在床的状态,哪怕不是,太子之尊,怎么会亲自给他们开门? 众人惊疑不定,而房门被推开,出来的却是一位面容稚嫩的女子。 女子怯生生地抬头,一副受惊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拎紧了食盒,攥住食盒的手指都泛着白,她快速抬头扫了眼,就堪堪低下头,小声嗫喏: “父亲。”
父亲? 李公公觑了眼姜昃旼,舍不得胞弟来照顾殿下,倒是舍得亲生女儿。 和李公公截然不同的想法,姜昃旼见到姜亦棠时,眼睛陡然一亮,他是知道老夫人做了什么的,但他以己度人,尤其是三女和他时常不见面,他对其的印象就只是胆小低调,自然认为三女哪怕来嵩榕院也只是把膳食送到,就匆匆离开。 但事实明显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这对姜昃旼来说,全然是个好消息。 姜昃旼脸上不由得带了点笑,关切地问: “殿下怎么样了?”
姜亦棠攥紧手,她早就习惯姜昃旼唯利是图的性子了,对姜昃旼的第一反应就是问谢玉照的情况,而非是关心担忧她,姜亦棠垂下头,心中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她咬紧唇,怕泄漏了情绪,竭力低声: “殿下刚用完早膳。”
她这个时候,倒是机灵了起来,知道不能在姜昃旼面前喊谢玉照的名字,前世也是如此,她第一次在姜昃旼面前喊谢玉照名字时,被姜昃旼训斥没有规矩,她在姜昃旼面前,就只喊谢玉照殿下。 早就形成了习惯。 说完,姜亦棠偷偷地看了眼姜昃旼,心思一转,她让开了身子。 见到她这个动作,姜昃旼脸上的笑都僵硬了一下。 姜亦棠心中嘲讽,果然,姜昃旼根本没有想过进来亲自看望谢玉照。 姜昃旼重利又贪生,明知谢玉照身染天花,怕是恨不得连嵩榕院都不踏进一步。 姜亦棠心中泛起嘀咕,染上天花的怎么不是姜昃旼呢? 姜昃旼转而看向李公公,李公公本就是来看望殿下的,当然要进去,但在进去前,李公公问: “殿下情况可好?”
他声音尖细,姜亦棠一听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老老实实地回答:“还不能下床。”
李公公又问: “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照顾殿下?”
前世没有这一出,姜亦棠猜不到李公公的用意,她下意识地朝卫笠看了眼。 卫笠有些意外,但还是几不可察地对她点头。 姜亦棠才低头,话音有点紧张:“是。”
李公公惊讶,这天花凶狠,哪怕是东宫伺候的人都未必肯费心费力照顾,这小丫头还是千金之躯,倒是胆子大。 李公公一直跟在圣上身边,谢玉照是圣上亲自照顾大的,换句话说,也是在李公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人都是有亲疏之别的。 他看顾谢玉照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其余皇子在他眼中,就和谢玉照区别开来。 李公公眼神温和了些,笑道: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姜亦棠错愕,前世她在皇宫见过这位李公公,他对自己和殿下的态度和其余皇子并没有不同,如今倒是软和得多。 李公公也没有和她多说,用锦帛遮住口鼻,就和卫笠踏进了室内。 姜昃旼被裹挟着,也不得不进来。 他遮住口鼻,在越过屏风时,下意识地还要抬手再作遮掩。 姜亦棠转头,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不知做何情绪,她只知道——可以轻易摆布她生死的姜昃旼,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在宫中来人和谢玉照面前,他还是要做小伏低。 姜亦棠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但是,这道圣旨下来后,府中转变的可不是姜昃旼一人。 院中的奴才看见她出来,忙忙凑上来,抢过她手中的食盒,捧笑着道: “这种活,三姑娘交给奴婢就是了,三姑娘放心,奴婢待会就送去厨房,三姑娘赶紧回去休息吧。”
底下伺候的奴才都是人精,透过姜昃旼的态度和这一院子的宫中来人,他们立即意识到,嵩榕院在府中的地位变了。 谢玉照孤身一人时,他们敢怠慢。 如今宫中来了这么多人,哪怕谢玉照依旧身染天花,他们也得毕恭毕敬地对待。 否则一旦有什么不好传出去,老夫人都能被训斥,就连二老爷都被杖罚了,他们当奴才的,还不得被乱棍打死? 姜亦棠眼睁睁地看着那婢女将食盒抢走,全程都说不上话。 不过,她也没想拒绝。 她又回头看了眼室内,才转身离开。 等回到颂桉苑,才不过辰时过半,这是她第一次回来得这么早,但是青粟早就等着了。 青粟一脸喜色,忙迎上前,都没像往日一样先催她洗漱,而是压低了声: “姑娘,二老爷被杖罚了!”
“奴婢刚才出去时,遇到厨房的主事嬷嬷,她和奴婢说,明日嵩榕院的饭菜,会让厨房直接送去嵩榕院,让姑娘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这是一道圣旨,甚至谢玉照的病还没好,府中对她们的态度就截然不同。 姜亦棠扫了一圈,没看见冬儿,不解: “冬儿呢?”
厨房的意思一出来,就等于颂桉苑解封了。 青粟闻言,无奈摇头:“冬儿一得消息就跑出去了。”
那是个坐不住的,被闷在院子中这么多日,也是难为她。 姜亦棠没有再问,而是先进屋洗漱,冬儿坐不住归坐不住,但该做的活计一点没有落下。 等她沐浴结束,厨房的人来了一趟,是送了几盘糕点来。 彼时姜亦棠还在房间,透过楹窗看见那婢女和青粟说了什么,脸上都是笑,往日可没有这种情景。 颂桉苑的膳食都是青粟亲自跑去厨房领的。 等青粟回来,姜亦棠发现厨房一共送来四盘糕点,其中一盘就是姜亦棠最喜欢的桂花糕。 青粟轻哼了声: “他们风向倒是转得快。”
还不到午饭的时间,厨房就先送了糕点来。 无外乎是给前几日的态度道歉。 她们没有等到那位贵人病好,或者等到看见那位贵人对是三姑娘另眼相看,能解决的龃龉早点解决是好事,几盘糕点的事情,没必要一直拖着。 而且,若是她们再拖,真拖到三姑娘对厨房生了埋怨如何是好? 姜亦棠捏了块桂花糕,很甜,和桂花的清香混在一起,姜亦棠咽下这种甜滋味。 姜亦棠很平静地接受了厨房的诚意,轻声: “你午时亲自去厨房领膳。”
这也是在告诉厨房,这茬就过了。 虽说厨房不让她们去拿膳,但厨房也一直给她们送到了假山旁,厨房本没做什么。 果然,青粟也没有说什么,很快应下来。 她那时很气愤,更多是担忧害怕,倒真不是对厨房多有意见。 姜亦棠朝楹窗外看去,没见到冬儿身影,摇了摇头: “等冬儿回来,你让她来见我。”
青粟惊讶。 快到午时,冬儿就回来了,一改前几日的沉闷,快活得像只小鸟,知道姑娘找她,连忙小跑进了主室,探出头: “姑娘,您找奴婢?”
不等姜亦棠说话,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叽叽喳喳地快速道: “姑娘,奴婢刚才听说,老夫人一回到荣纷院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就在一直哭!”
“而二老爷被送进嵩榕院了,听说宫中来人已经离开了,不过留了好多人下来,都是曾经伺候太子的,奴婢回来时,偷偷看了眼,当真和府中都不一样!”
都是伺候人的,他们一举一动就是比府中的下人得体。 冬儿看见了一个婢女,她行走间没有一点声音,每一步跨的距离仿佛都差不多。 冬儿有点羡慕地嘀咕:“她们穿得都好像主子。”
那些婢女身上的布料,她只在姑娘身上见过,一瞧就是好料子。 姜亦棠没有打断她,听她细细碎碎地说完,冬儿每每一出去就总能听到许多事情回来,也正是因此,姜亦棠才会找她。 其实,姜亦棠觉得她还是有点幸运的。 至少,她院子中的青粟和冬儿,在她生前都不曾做过对不住她的事情。 青粟胳膊肘抵了冬儿一下,瞪向她: “姑娘找你,倒是尽听你唠叨了!”
冬儿回神,不好意思地讪笑一声。 姜亦棠摇头:“没事。”
冬儿没有再说,回归了正题,好奇地问:“姑娘,您找奴婢有什么事?”
姜亦棠看向她: “你去打听一下,最近姜霜鸢在做什么。”
冬儿傻眼,二姑娘? 她有点为难,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是,冬儿抬头看了眼姑娘,心想只是打探点消息,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二姑娘院中的红梅,是和奴婢一起进府的,别的做不了,只是打听个消息,奴婢还是能去问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