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 贾母高坐于堂,王夫人并王熙凤在一旁侍候。 至于李氏与周氏打发到客房歇息去了。 贾蕴进堂后,一如既往地与贾母请安道:“小子拜见老太太,不知老太太有何事吩咐。”
懒得与贾母等人绕圈子,贾蕴直接开口询问,这一趟一趟的着实让人心烦。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贾蕴虽然说话直,不讨喜,不过该尽的礼数也是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沉吟片刻,贾母也不想与贾蕴拐弯子,直说道:“蕴哥儿,早些年,你大姑姑进了宫,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个着落,老婆子是心急如焚,不光是老婆子,她太太也是忧心的很,想着你既然在宫里当差,该帮衬的要帮衬一二。”
贾蕴闻言神色如常,如他所想,寻他是为了宫里的大姑娘。 “总归是小子的长辈,若能相帮,自然不会吝啬,老太太、太太放心便是。”
贾蕴应了此事,可贾母神色却不满意,皱着眉头道:“你也别想着诓我老婆子,直说了吧!”
贾母等人经过前面几遭,大致都晓得贾蕴的为人,那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答应的是爽快,可事后估摸着就抛诸脑后。 贾蕴沉吟一声,道:“老太太当前,小子可不敢诓您,只是小子虽然在宫里当差,后宫之处也等闲进不得,怕是有负老太太的重托。”
既然贾母要贾蕴直说,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只不过话语稍稍婉转了些,没以往那般生硬。 贾母等人哪里听不出贾蕴的话,什么叫有负重托,这不就摆明了拒绝。 王夫人此时也忍不住了,贾元春是她得女儿,那是在意的很,对于贾蕴这般推脱,她是心里气的狠,只不过到底是有求于人,只能压住脾性,好声地说道:“蕴哥儿,那也是你的姑姑,总归是一家人,怎能坐视不理?不过你也放心,该打点的也不劳你操心,我们都会安排好来,定然不会短了你。”
贾母偏头看了王夫人一眼,并未多言,说明也是默认了王夫人的说法,只是让一个小辈帮衬“家里人”,还得如此温声细气,着实让人心恼。 宫里的事,只靠贾蕴也是办不成的,毕竟是外臣,管不到后宫的事,可贾蕴的差事好,能接触到宫里管事的,那些管事都是踩低捧高的主,贾蕴身负圣眷,在圣上面前当差,管事们大抵都会给其脸面,如此一来,再花些银钱打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此间道理王夫人也明白,故此让贾蕴不用担心打点一事,而且话里话外表明不会亏待贾蕴,估计事成后少不得好处。 贾蕴虽然会收些孝敬,可不该收的那是绝对不会碰,这宫里的事忌讳甚重,便是好处再大,那他是绝不会牵扯进去。 沉吟片刻,贾蕴开口道:“小子作为晚辈,自然也关心宫里的大姑姑,既然太太发了话,小子就去试试,看看是否能求个恩典,让大姑姑早日出宫,回府相聚!”
贾母与王夫人摆出这幅态势,倒真是让贾蕴不好拒绝,若是拒绝,少不得翻脸,可贾蕴此时并不想与贾母等人翻脸,与人口舌,思索再三,贾蕴才提及帮衬贾元春出宫一事。 若是暗中打点,帮衬贾元春多在陛下面前露脸,此等事贾蕴不会去做,毕竟干预皇家后宫,绝对会影响自己在崇明帝面前的“好印象”,可若是帮助贾元春出宫,虽不符合规矩,可不会引起崇明帝的不满,毕竟怜惜姑姑年纪大了,这也是情有可原。 王夫人闻言偏头看了看贾母,似乎等待她的抉择,对于贾蕴之言,王夫人显然满意,只要她女儿能脱离苦海,其他的都好说,可到底还是得由贾母做主不是。 贾母闻言脸色不善,她的目的是让元春侍奉皇帝,如此一来,贾元春能富贵,贾府也能得个保障,若是贾蕴与贾府是一条心,尽心竭力地为贾府分忧,以贾蕴所受的恩宠,倒也不必强求。 可贾蕴是与贾府一条心? 贾族子弟,大多都是飞鹰走狗之辈,没一个有出息的,好不容易出了个能在圣上面前露脸的,可貌合神离。 别说顾及家族,便是让他办些小事,这还得推三阻四的,焉能让贾母放心? 若想护住国公府权势,还是得让贾元春在宫里得势才是正道。 贾母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以她对贾蕴的了解,贾母不信贾蕴听不出她得意思,说出什么让贾元春出宫的事,分明是堵她们的嘴。 沉吟片刻,贾母悠悠道:“蕴哥儿,你大姑姑得了势,你也受益,一家子骨肉,还能说两家话不曾!。”
贾蕴闻言内心鄙夷,这时候说一家人骨肉,真是笑话,若贾蕴真的帮助贾元春打点,成功与否尚且不说,若是被崇明帝知晓,贾蕴日子也不好过。 作为天子近卫,贾蕴分得很明白,本份做事,忠心护主便是,那些个“歪门邪道”不需理会,这才是正理。 更何况,若是事成,贾母等人会善待自个?恐怕过河拆桥的概率会更大,贾蕴没了圣上的器重,贾母等人焉能容忍贾蕴如此“悖逆”? 所谓靠人还不如靠己,贾蕴现在正四品的参领,已然混的不错,何必还要画蛇添足,想着更上一层楼,人啊,贵在知足。 而且,据贾蕴所知,贾元春终究是入了宫的,虽不晓得是何时,不过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贾蕴完全不需有意打点。 面对贾母的再三追问,贾蕴显然也不耐烦起来,好说歹说的不听,给了台阶也不下,那就怪不得贾蕴甩脸子,于是贾蕴直说道:“小子只知忠于职守,旁得也不在意,小子也不晓得,堂堂国公府,还得靠个女人得势,怕是祖宗们晓得了,那也是气的棺材盖都压不住了。”
“嘶......”王熙凤惊讶贾蕴的大胆,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小心地看了看贾母,只见贾母脸色阴沉,怒骂道:“你们贾家的子孙不成器,反倒是怪起老身来了,拿祖宗说事,你是觉得老婆子丢你们姓贾的脸面了,你们若是有出息,老婆子还能舍得把姑娘送宫里去。”
面对贾母的叱骂,贾蕴也不在意,又不是第一回了,反倒是挤兑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后人不争气,怪得了旁人? 老太太如此尽心尽力,晓得的人会说老太太高风亮节,不晓得的人指不定说老太太贪恋富贵权势呢!”
王夫人闻言面色大变,怒骂道:“你这是说什么混账话,有你这般与长辈说话的。”
一旁的王熙凤也是骂道:“蕴哥儿,老太太一片公心,哪个会多想,你这不是诚心编排老祖宗!”
贾蕴努了努嘴,一脸的不以为意,这般神情落在贾母眼中,更是怒不可遏,屋内就贾蕴一个姓贾的,家族的事他不去操心,她们这些女人操心反而落不得好,真是辱人太甚。 “好你个忤逆的孽障,你不必和我阴阳怪气的,总归是你贾家的事,我也不管了。”
贾蕴耸了耸肩,一脸的不在意,若不是贾母非得把他拉进水,贾蕴也不至于挤兑她,大家伙“和和气气”的不好,非得甩脸子给她们看才好........ 贾母见贾蕴完全不给她这个曾祖母台阶下,更是气的心尖儿呕血,叱骂道:“混账东西,真以为我不敢处置了你?先打了你,揭了你的皮,哪个敢多言。”
曾祖母训重孙,这还真没哪个敢多言,不过贾蕴也不带怕,在贾母这边,最重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打个几鞭子而已,要真是下死手,这老婆子还真没这个魄力,若是有,贾蕴回京之时闹出的动静,贾母早就下手了,何必等贾蕴“成长”起来。 贾蕴一动不动的,像是静待贾母的处置,而贾母本就是一时气话,还真不好处置了贾蕴,一则是贾蕴是天子近卫,受天子器重,多少还是得顾忌一二,其次今日是宁国公府大好日子,可出不得事,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贾蕴这般,倒是搅的贾母难以善了。 屋内的气氛也是愈发紧张起来,王熙凤指着贾蕴的鼻子啐骂道:“蕴哥儿,还不下去,若不是老祖宗心善,窝心脚早把你肠子踹了出来。”
贾蕴瞧了瞧脸色发青的贾母,觉着今儿个挤兑的差不多,想来自个也表明了态度,差不多得了,若是再闹下去,说不得真得受几鞭刑罚。 念及此处,贾蕴拱手道:“老太太既然没什么事了,那小子先行告退了。”
话罢,贾蕴直接转身离去,也不管贾母是否留人。 待贾蕴走了出来,贾母仍是在气头上,对着贾蕴离去的背影骂道:“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 身后的王熙凤上前安慰道:“老祖宗,蕴哥儿年轻气盛的,犯不着与他置气。”
贾母当然晓得这个理,明白归明白,这气可没消,这事闹的自个在王夫人与王熙凤面前没个体面,可不烦燥,嘴里骂道:“这球囊顽意真是不省心,老子娘是个下贱的,他也好不到哪去!!!”
王夫人此时也在气头上,自家女儿的事没个着落,心里当然不畅快,便顺着贾母的话头骂道:“有那样的老子娘,才能生出这么个黑心不讲理的下流种子来!!!!”
王熙凤悻悻地应和了一声,想着是不是该跟着一块过两句嘴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