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 “嗯”。 “你再做点糖饼子吧。”
“好啊,想吃了?”
“嗯……”。 “好的,等收了网,跟你妈说下,让她和点面。”
“嗯……,再炖点鱼吧。”
“哦?好的!”
“炖点豆腐鱼汤吧。”
“嗯……嗯?好吧。”
“抱抱,我想……送点汤到对面去。”
“呃嗯?………呵呵……”。 “怎么了?抱抱。”
“该的,我多做点糖饼,你一起带过去。”
“嗯嗯嗯…………”。 “都说了叫你等等再看,你就把人送的甲鱼给扔了,好歹也两百多块的东西,他们能搞到这东西,也很不容易的。”
“嗯……哦,当时……我生气了。”
“我看他们也知道,不会计较的,熬点汤,做些饼子,你过两天送过去,得谢谢人家,人可是拼了命的帮咱,咱们也得……,你哭什么,好了好了,我跟你一起送东西,再跟他们领导说下,说不定能记点功劳啥的…好了,别哭了……” “嗯嗯……嗯……嗯嗯嗯……”。 顾家打渔,已经好多辈了,顾顺丰听曾祖说过,打从北宋年间,他们家就是打渔的,祖辈们早年走长江,从汉口一直到鄱阳这一带,散落着顾家的子子孙孙们。 家里有些个发迹了的,就转了行运些盐米,船一多,人一旺,有些顾家子弟就入了漕帮。 剩下些不愿变换的,又没其他手艺,就一直打渔为生。 到了元朝末年,群雄并起,各路义军纷纷反元自立,互相之间又为了争夺地盘,自己也打来打去。 这顾家有户人家,走船到了鄱阳湖和长江交汇的湖口县上,正逢着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 朱元璋陆军强盛,水军确缺船少兵。军师李善长奉命征调船只,还兼着征集水军,那李善长正愁眉苦脸的想着办法。 偏巧这军中有个小官,叫做胡惟庸,他给李善长出了个主意,说是先出个告示,凡是运石头和沙子到洪都府的,每船赏银二两,先把各个水道里的船哄了来再说,李善长听了,恍然大悟,立刻照办。 这顾家渔船得了消息也告诉几个本家,几艘船装了点石头就到了洪都府,谁知一来才知道,朱军所部是为了引四方水路的船只到这里来,以备参战之用,才故意出这告示,钱倒是有,得把船让给朱家军队打了仗才能给。 船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被当兵的一拦,就只能稀里糊涂随了朱元璋的水军做了战船。 仗一打完,朱元璋大胜,各船都得了赏银。这顾家几户干脆不走了,有一户跟着做了点小官,剩下几户还是做着老本行,继续打渔。 反正这鄱阳湖一带鱼虾丰盛,也比那长江里风平浪静,索性就在这一带安了家,从此不走了。 顾小舟打生下来,舌头就比常人宽了点,舌头下面有一团小红肉球,不是很大,就跟三岁大小孩的手指甲盖那么大。 这点肉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是稍稍会影响点说话,影响虽然不大,一旦说快了,就会有些字吐音不准。 说起“八”和“爸”这两个字的时候,尤其明显,每当说“八十八的时候”,她发出来的字音,是“包十包”;每当她叫爸爸的时候,那就是“抱抱。”
卖鱼的时候,别人问她多少钱一斤,她从不说八块八和八十八,也不说八块。她总是会拿手掌伸出去,再弯起小手指和无名指,“其(七)块”,她发不了平声。 她上头本还有个姐姐,船上玩的时候,不小心掉河里给淹没了,她是第二胎,生起来没那么费劲,早产了几天,直接就生船上了,她爸干脆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舟。 听到父亲答应给她熬汤做饼,小舟很高兴,这样,就可以答谢对面那个光头了。 小舟很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对着那个叫石头的人吐唾沫,还当着他的面,扔了他送的甲鱼。这下被父亲埋汰两句,眼泪就下来了。 那人好心送了甲鱼过来,还费心思帮她们家抓了沙霸,又看着自己对他吐唾沫,还扔了他的谢礼,这心里,可多委屈。 小舟坐在船头,双手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牙齿轻咬着嘴唇,看着对面河堤上那个哨卡,走起神来。 现在就能熬好鱼汤就好了,再包好饼子,当晚就划船过去。见了他就说……就说……就说什么呢? 就说给你鱼汤和糖饼,看着他吃完就走,嗯,就这样。 不行,鱼汤得要保温,不然凉了就不好喝了,糖饼得稍微软点,太硬了咬不动,太软了粘牙。 小舟伸手解开了衣服的口袋的扣子,掏出个塑料袋子。打开看了下,里面有二十张五角的,还有些个硬币,倒在船板上,数了数,共有十九块五。 这钱是平时跟父亲卖鱼攒下来的,小舟会每次拿张五角的和着硬币,自己存着,时不时路过集市的摊子,买个发簪或是扎辫子的花皮筋儿,有时还给弟弟买点零食,平时也舍不得用。 要不再给他买点什么吧? 那人抽烟的吧?要不捎几包烟过去。 可是他抽什么烟呢?太贵了可不行,可是太差了又拿不出手。 再说,她个姑娘家的,送香烟给那光头,也不太合适,小舟想着想着,脸上一阵发烫,烦死了。 “小舟。”
旁边大船上妈妈冲她喊到。 “哎……”。 “来择个韭菜,一会洗洗。”
“好嘞。”
小舟收拾好零钱,往兜里一放,系好了扣子,起身朝两艘船间的小梯子迈去……… ———————— 小恒河下面的石厅里,那颗明黄色的珠子发着光,照着整个石厅。 黑娃坐在石床上,盘着只腿,另一腿吊在床沿边,前后一摆一摆的荡着。 他那只满是鳞片的手正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果子,另一只手靠在鼻子旁边,一根手指插在鼻孔里,又在挖他那鼻孔。 黑娃眼睛往上翻着,好像在琢磨什么东西。 一边的白灵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面前一方石几,上面放了些果子,白灵正一脸严肃的看着黑娃,只见黑娃的手指正在他那鼻孔里反复不停地转动。 站在一旁的老龟阿桂,正瞅着着白灵,见白灵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次想过来提醒下这条傻龙,注意下场合,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你能别挖了么,打那里头,能抠出花来么?”
白灵实在受不了了,叹了口气,对黑娃说道。 “嗯……嗯?什么?什么花”黑娃扭头看向白灵。 “你那鼻孔里,能抠出花来么?”
白灵坐着的身子前倾了下,双手摁在腿上,正视着黑娃说道。 “哦,这个啊”,黑娃把手指抽出鼻孔,“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嘴巴又长,鼻孔又深,这河里来河里去的,哪天不得灌点泥巴,粘了内壁,你是不晓得我难受,每天都得挠挠。 这一方水府,还得时刻疏通疏通,我这半尺龙鼻,还不得天天捯饬捯饬,万一跟您说话时不小心,呛出坨鼻屎来,那不是对上仙不敬么?您说是不。”
说完黑娃看着白灵,只见白灵一张尖嘴正对着自己,看见他的鼻孔才黄豆那么大,又把手指伸回了鼻孔,继续说道:“我可没你方便,鼻孔小翅膀宽,没事拍拍屁股,这里飞到那里,拉屎放屁都在天上,多自在。”
“你就尽拿些歪理来横我吧,到了赣江,任了江督,我看你还能横谁去,你那可是归水龙总管子部真君直属,小心他瞧不惯你这郎当样,直接拿亢龙鞭抽你,他可是能当机执法,不请上命的”,白灵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真的?”
“真的。”
黑娃立即把手指又抽了回来,侧身问道:“他真有亢龙鞭?”
“真的哦。 一鞭降龙,二鞭现身。 三鞭破法,四鞭抽神。 你要不信,你就去试试。”
白灵见黑娃怕了,加重了语气说道。 白灵心里有点乐呵,心想吓吓他也好,省的这家伙一天到晚吊儿郎当,没个正经。 “白灵”,黑斜着眼说道。 “嗯”,白灵应道。 “你刚才弄的是哪一出?”
黑娃问道。 “哪一出?”
,白灵假装不解的反问这黑龙。 “你带着群鹤在那盘什么?”
黑娃点破道。 “哦,这个啊,带着兄弟们活动活动,练练翅膀。”
白灵把脸转向石壁那,看着河里的水景。 “练翅膀?跑这里练?你们那翅膀还用练?”
黑娃伸手指想往鼻孔里捅,听到白灵这么说,手停住,把头对着白鹤,“你有私心”。 白灵看着水景,把脸转向黑龙,正色道:“我全无一丁点私心,弟兄们要多加练习,日后也好巡视各方,监察六道,为这四方天下,勤勉自身,以报天君所托,实不敢玩忽职守,放浪形骸。”
黑娃被噎的一怔,心想白灵这假话说得也太冠冕堂皇了。明明见他带着白鹤们朝那沙霸的船盘旋着,摆明了恐吓他们,帮着河堤上的人,可这也不算违反条例,他也实在没啥好说的,正想着这些,白灵在一边叫他了一声:“黑娃”。 “啊?”
,黑娃应道 “你身上那片鳞怎么掖进去了,撞着什么了?”
,白灵歪着脖子问道。 “哦…那个啊……刚才啊,我想着快走了……,就得,…就得宽泛宽泛河道,于是就现了真身,清了清河底的泥。谁知不小心碰……碰到一艘船了,哎哟,疼着呢,我得多休息休息,不然去了那边干不好差事,误了一方水府就不好了。”
黑娃支支吾吾的答道。 “哦,我也觉得你要多休息,要不我报上去,就说让你缓个三五百年再去上任吧。”
白鹤点了点头,说道。 黑娃闻言脸色大变,起身拱手道:“哎哎,那不行那不行,赣水丰泽,事物繁多,麻烦了别人也不好,我不能让其他同辈,为了我的事情徒增烦恼越俎代庖,代我受如此重任,我也于心不忍,我即使带伤,也要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不负天庭所望,以报鹤君提携之恩啊。”
说完抬头,看着石厅顶上的珠子,一脸的庄重。 “嗯嗯嗯,果然是条好龙。”
白鹤忍着笑,起身拍了拍黑娃的肩膀,又把头伸过来靠近了,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好糊弄,那边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我可帮不了你,顶多给你报个信儿。”
黑娃把脸一转,对视着白灵,问道:“你上次说得那些话,哪听来的?”
白灵把头缩回去,正了正身子,如双手背在身后,说道:“道听而来,途说于你,怎么?动心了。”
“动了。”
“动了多少?”
“一半一半。”
“半点禅机足满愿,一片真情成多福,黑娃,早晚,你会明白的。”
白灵笑了笑,看着黑娃。 “哦?我游逍遥趟大道,你飞飘渺绕丹炉,白灵,我知道你为啥帮他们了。”
黑娃也看着白灵笑道。 白灵脸色一变,说道:“什么?”
黑娃向前踱了几步,看着石壁外的水景,说道:“他跟一个人,很像。”
“跟谁很像?”
白鹤在黑龙身后,紧张的问道。 黑娃转过身子,直视着白灵,慢慢的说道:“浏阳河边,念那首诗的人”。 白灵的眼睛一闪看了眼石壁外些,立即又把眼光挪回黑娃,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果子挺不错的”,说罢转身就走。 “白灵。”
黑龙叫住了白鹤。 白灵身子一定。 黑娃接着说道: “你上次那些话,都是他以前告诉你的吧。”
白灵没有回头,把头微微一偏,说道:“人各有志,仙各有修。都是机缘,全在己求。黑娃,话说到这,就都靠自己的了,我走了。”
说完就伸开翅膀,拨了水云,就要上去。 黑娃又大声叫道:“喂,老白,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问你。”
白鹤正拨了水云路,身子已经上到空中一半,回头问道:“什么事?”
黑娃终于还是把手指插回了鼻孔问道:“你这风来雨往,飞来飞去的,就从不挖下鼻孔的么?”
“我去你的……”,白灵丢下这句话,摆了几下翅膀,继续拨开了水路化了白鹤身,腾空而去。 黑娃回头看了下老龟阿桂,两个家伙对视了一下,同时仰着脖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