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书并一众官军都望空中看去,并不见有甚么,漆黑的夜色中却依旧反复有怪叫传来“狗官休走、狗官休走。”
官军中人大哭:“此乃天狗叫声。”
梁中书早唬得酥软了,顾不得到底是不是天狗,拨马便走。后面满地蛇儿赶来,登时咬住几匹马儿屁股,马儿吃痛,提律律人立而起,把身上官兵也都掀翻,片时教蛇儿勒住项颈。 梁中书听着后面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时慌不择路,竟望东面逃窜,正行间,早到一处岔路。却见前面两辆盛满火焰的车儿直奔这边疾驰而来,后头喊声大振,却根本看不真到底多少汉子。 梁中书急忙催马望北面巷子里躲避,身后官兵本都跟随,奈何人数众多,对面火车又来得势猛,一时躲闪不及,教他迎面撞个正着,梁中书整个队伍立时被火车分为三段: 一拨是梁中书率领嫡系官军望北面巷子里撺去;一拨是见不对头,急忙闪身绕过火车的数十个军汉;最后一拨则是教火车迎面撞着,并急急后退的军汉们。 此时正值隆冬,晚间西北风忽起,那车中引火之物但粘在官军身上,顷刻把整个人包裹在内,变作一个个火人四下里惨叫着逃窜。火车后十余个汉子见状,早抄兵刃,趁势砍杀周遭官军。 带头的两个长大汉子,正是“云里金刚”宋万、“摸着天”杜迁。 梁中书回顾左右,仅剩下三五十骑,正望北面行不多时,迎面一只队伍杀来。梁中书拨马要走,后面那将马快,早到跟前,一把拉住梁中书马匹缰绳。梁中书登时惊得闭眼求饶: “好汉饶我性命,好汉饶我性命。”
却听那人道:“相公休怕,俺是李成也。”
梁中书这才猛的睁眼看去,果是李成引着数百军汉赶来。 李成道: “北门多处起火,东门已教攻破,只有西、南两面可走。”
梁中书道:“西门也有埋伏,可走南门。”
李成便护着梁中书调头返回,死命杀奔南门。 行到半中,却见南面迎头十几个魁梧公人急匆匆赶将在近前,抱拳拱手:“我等救援来迟,请中书相公恕罪。”
梁中书道:“这般紧要关头,不必多礼。”
话音未落,一旁李成看那为头两个公人猛一抬头,眼中杀气毕露。当下急叫:“不好。”
这伙公人早一发撺近前来,举朴刀望着梁中书、李成乱搠。梁中书躲闪不及,马匹、身上多处中刀,跌落马下。李成也顾不得梁中书是死是活,单骑夺路而逃。 胡乱里复撞在城西街上,咬牙正走,忽觉头上恶风不善,急闪身时,右肩、右臂、盔缨、马匹多处中箭,好在盔甲厚重,箭头并未深入,又骑着重甲宝马,是以一路带箭撞出。二楼上宣赞、郝思文懊恼不已,眼睁睁看他逃出西门走了。 李成兵败负伤,屡屡战败,不敢再回朝廷复命,于是一路往北,出河北直投幽云,入在大金境内。 向后卖国投敌,成为女真人南下侵宋先锋,教“王夜叉”自数万蛮军中取了首级。此皆后话、暂且不表。 单说牢城营里。 蔡福、蔡庆兄弟早将卢俊义、石秀众人悄悄解开枷锁、铁链。并把牢里狱卒都集合在一处,但见城中火起,蔡福先一刀宰了差拨,向着一众目瞪口呆狱卒,大声说道: “俺蔡福早在梁山泊里入伙,你等若要跟随,向后共享富贵,若不从的,便请自去。”
底下小卒子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晓得外面火起,城中必遭攻破,若这般走了,两个节级翻脸下来,只有一死。是以只沉思片时,便都纷纷道:“愿为二位节级马首是瞻。”
蔡福、蔡庆大喜,一发放出卢俊义等好汉,都拣了趁手兵刃,呐声喊杀出牢城,各报各仇。 石秀带着魏韦乃径直奔段孔目家中,要替“义勇端公”丁九兄弟报仇。周汜则央栾廷玉帮忙,去杀梁老虎一家老小。其余燕青、柴进、杨雄接着卢俊义同望卢俊义家中赶去,蔡福、蔡庆则保着一众狱卒去提家小,都到自个家权且避难。 且说石秀、魏韦两个披星戴月来在段孔目家,隔墙望去,却是黑漆漆地,灯儿也没点一盏。 两个人对视一眼,石秀低声喃喃:“莫非这厮不在家中?”
魏韦道:“许是睡得较早,可以入内探看。”
石秀点头,抛过兵刃,两手一搭墙头,微微较力,先一步翻身落入墙内提了兵刃。魏韦正紧随其后,却不想身躯过于硕大,才扒住墙头,两臂只一发力,“轰”一声倒了土墙,整埋在土坯堆里。 石秀恨得捂脸,便听一正屋里微微响动,随即有妇人问道:“是谁?”
石秀急忙矮身去一水缸处隐蔽。一妇人点了碗灯出来,只见东面土墙倒了半边,便喝道:“甚么在那?”
……不见人应。 妇人不由疑道:“莫不是山上黑瞎子出没么?”
说罢正要归屋里,三个人都猛听得门外有人喝道:“娘子,开门。”
石秀闻声大喜:“真个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妇人急匆匆来开门看时,正是段孔目回来,恁地说这个妇人,自然是丁九郎的嫂嫂。 妇人迎着段孔目入来院中,段孔目已吃得大醉,却仍发觉东面土墙倒了半边,乃问道:“如何土墙也倒了。”
却听水缸后石秀腾地撺将出来,大喝一声:“姓段的,认得‘拼命三郎’石秀么?”
段孔目大骇,拔步要走,土坯堆里魏韦跳将出来,赶上一斧头剁在腿上,跌倒在地。 石秀几步欺身近前,劈胸一把揪起段孔目来,凶霸霸道:“记得俺那好兄弟丁九郎如何死的么?”
段孔目哭求道:“小人实不想害九郎,好汉饶命。”
石秀大怒:“似你这等狗贼,我石秀若是饶你,如何对得起我九郎兄弟。”
说罢一把提起段孔目,拽过在魏韦近前,又教魏韦割了呆坐在地那妇人两条裙带,过来把段孔目剥了衣裳,捆了双臂看好。 魏韦道:“哥哥,这个贱人留着她么?不如一发斩草除根?”
妇人哭道:“奴家并不晓得是这厮害我兄弟,且是奴家寻人葬的丁九,求好汉饶我性命。”
石秀问妇人道:“我丁九兄弟葬在何处?”
妇人道:“便在城外西面孤山上。”
石秀道:“念嫂嫂于我丁九兄弟有恩,且带你回梁山泊去,好过在此受罪。你且回屋换好衣裳,提壶好酒,我等一齐去丁九坟上祭祀。”
妇人道:“好。”
说罢翻身回屋,换了衣裳,取了一壶酒、几根冥烛、些许纸钱,复出院来,引着石秀、魏韦、段孔目,一路出城,望西门孤山九郎坟前来。 路上风云突变,上天亦好似晓得石秀要祭九郎一般,唏嘘得漫天冷气,转而卷起一天大雪来。那段孔目身上不着存布,动得鸟儿也直了,一路只叫“救命”,此时大名府早教梁山泊义军打破,满街好汉都幸灾乐祸,哪个管他? 行了半晌,来在西面孤山里九郎坟前。却见四面都是枯木,中间孤零零一座新坟。 石秀乃教妇人插了冥烛,用坟前瓦块挡着,半晌却才点起,又分付魏韦将段孔目就一旁枯树上绑定,自个则扑通跪下,抹泪道:“兄弟,愚兄与你报仇来。”
说罢起身来在段孔目近前,拔出短刀。 段孔目横眉怒目,喷着白雾骂道:“梁山强贼,要杀便杀。”
石秀呵呵冷笑,去他胸膛上拍了两拍,却觉脚面上热乎乎地,低头一瞧,这厮已吓得尿了。 石秀冷哼一声,仰头长啸:“丁九兄弟,你且看来。”
一刀从心窝里刺入,直割到小肚子上,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石秀又将这厮七事件分开了,摆在丁九郎坟前。把那妇人看得扶树干呕,面如土色。(七件事:头、胸、腹和四肢。) 石秀又把那碗冷酒浇奠了,悲声说道:“兄弟魂灵不远,早升天界!愚兄与你报仇了,杀了狗贼。今日就行烧化。”
说罢教妇人取来纸钱,就坟前烧化,一行人便启程复往大名府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