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一瞧那狼扑来,急忙顺势仰身望后一倒,跌在雪里,雪面上跌出个胖大人形,那只狼扑了个空。 鲁智深一个鲤鱼打挺起将来,四面狼嚎此起彼伏,风雪中一对对碧眼根本瞧不出究竟多少。 鲁智深把禅杖横定,叫道:“区区几只畜生,有胆便来,洒家倒要瞧瞧是谁吃谁来。”
说犹未了,雪里一前一后撺起两只灰狼,直奔鲁智深扑来。鲁智深丝毫不慌,抬手一禅杖,正拍在前头那狼头上,打得“呜嗷”一声,跌在雪里,翻身钻出一条雪道走了。 接着把杖尾一扫,打在另一只狼脖颈上,也打得倒了,复一禅杖,把那狼头也铲断,溅起一团血来,迸得鲁智深满面都是。又一只狼扑来,鲁智深不及抡动禅杖,便抬手一拳,打在那狼大张的血盆大口上,折了七八颗狼牙。那狼“嗷”的一声,也钻入雪里不见了。 鲁智深再四下里张时,听得窸窸窣窣之声,一对对碧眼都不见了。这才松口气,把那只狼提在手里,寻了些树枝,就一颗松树下生了篝火、剥了狼皮、割下狼肉来炙。弄到半中,官军前来,这才有了前者之事。 而至于解珍、解宝兄弟,则是因卢俊义先前得到哨子情报,说“东昌府张清率兵去曾头市剿梁山军。”
放心不下,要去助战,燕青则劝他趁机袭取东昌府。 卢俊义以为可行,乃亲率闻达、解珍、解宝、燕青夺了东昌府,并教解珍、解宝作一路、闻达、燕青作一路,埋伏张清兵马。 不想风雪甚大,解珍、解宝只见前面有喊杀声,却不知前面是谁来,两个率兵来看,稀里糊涂,与鲁智深打了一架。万幸两面都不曾伤着。 鲁智深道:“这般大雪,你等领兵不易,且先将几个兄弟救回东昌府里,洒家自个去赶那官军,反倒容易。”
解珍道: “已领卢员外军令,不敢违拗,不如一面教人把几个兄弟送回,一面与大师同去。”
鲁智深略作沉思,觉他说的也有道理,当即点头答允。一干好汉把汤隆几个救出,不敢把火向,乃先教厚实衣服包裹了,教几十个小校送回东昌府里。 鲁智深自率解珍、解宝,来赶张清残军。 且说张清。风雪中教鲁智深胡乱一杀,闹得麾下四千官军大败。张清收拢半晌,风雪中不知收拢多少,只得暂且约束士卒继续绕路行军,待雪停却再点算。 行到天光方亮,眼看将到东昌府东门,风雪终于渐歇,张清这才大喜,传令加速行军,回去城中正好歇息。不想后队里蓦地大乱,俄而喊杀震地。 张清大惊,急忙取下长枪看时。有小校匆忙来报: “风雪中看不真切,竟收拢了梁山数百强贼,都道是自家人马。直至风雪小了,却才知觉,那厮们便就地杀将起来也。”
张清闻言大怒,才策马奔后队杀去。东昌府里一声炮响,城门大开,一彪人马当先杀来。张清军只顾与后面厮杀,以为是自家兵马前来相助。及那只兵马到近前,却才看得仔细: 那队首里一面认旗上大书着“河北玉麒麟”五个字,竟是卢俊义率兵杀来。 张清才到队尾,迎着的是“大刀”闻达,斗不十合,前队已教卢俊义杀得大溃。 张清无心恋战,拨马便走,闻达从后赶来,吃张清只一石子,打在肩上,翻身落马。正要找补,斜刺里燕青一弩箭射来,把张清那匹马儿大眼射爆,张清登时栽倒。 幸者大雪甚厚,摔一下并不打紧,张清满面是雪、不敢深入,翻身拔步望回逃走。燕青因此救了闻达。卢俊义麾下军汉抢夺了马车,见是燕顺、宋万,一发救下,都回东昌府去了。 张清独自一人,徒步行了半晌,来在一处松树林。肚里饥饿,又苦无盘缠。诚所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恼间,迎面转弯处只见一个头陀: 披散头发,头戴一个铁界箍,身穿一领皂布直裰,腰系一条杂色短穗绦,颈挂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背一个沙鱼皮鞘子,鞘子里插两把戒刀。咯吱吱踩雪走将来。 张清暗想:我何不问他借些盘缠,当两碗热酒来吃也好。 便喝道:“那头陀且住。”
头陀一愣,斜着眼瞧了瞧张清,道: “你这厮是甚人?俺又不识得你,如何叫住?”
张清不悦,然有求于人,只得压住火气,继续道: “我乃是朝廷军官,失了盘缠、迷路至此、肚里饥饿。这里有条鸾带,师父可以拿去,换几两碎银与我,好去饱腹。师父出家之人,素有好生之德,切勿推却。”
说着话便解鸾带。头陀道:“你知俺是出家人,你道出家人系鸾带好看么?”
张清尴尬道:“师父可寻去城中寻家解库,那鸾带起码可抵十几两质钱。”
头陀笑道:“这般贵重、你自个怎的不去?”
张清教他几番奚落,早撩拨的火起,再难忍耐,把手中枪一指头陀,道:“你这厮好不识好歹,老爷好好说时,只把冷言冷语还来,当老爷不敢抢夺你么?”
头陀笑道:“呵,好个官军,竟要抢夺一个头陀。”
张清大怒:“教你嘴巧。”
一枪搠来。头陀望侧面一跃,躲了开。拽出两柄戒刀,奔张清便劈,张清急举长枪挡架,但听“噹”一声响。虽接住了他势大一刀,却也震得张清虎口微麻。 张清暗道:这厮好大手劲,我切不可轻敌。 枪来刀往,斗了有二十合,张清不敢再斗,虚晃一枪,转身便走。头陀从后赶来。张清猛拽石子打去,不想头陀眼尖,早看他枪交左手,右手去摸锦囊。见他一扬手,抬手里戒刀便挡,只听“噹”一声,一颗石子掉入雪地,留下一只小洞。 头陀一笑,复拔步来赶,张清连发两颗石子,那头陀左面一闪、右面一躲,借着树林遮掩、多打在树上。原来张清这等飞石手段,只马战旷野时最是好用,眼下松树密布,张清又是步行,飞石最难发挥。是以前后打了七八颗,打不中头陀。 张清心正慌,头陀从后赶来。张清回身再战,又斗二十合,渐渐遮拦不住。翻身又走,头陀从后赶到,一戒刀,横着扫来。张清急忙低身闪过,却剁在树上。 张清大喜,还一枪,吃头陀舍了戒刀,躲开枪头、一把拽住枪杆,两个便争夺那枪。张清正奋力望回拽时,不想头陀蓦地撒手,把张清闪得仰面栽倒。 头陀大笑,上前举拳便打。两个便就雪地里撕扯一处。 张清吃他几下铁拳、正挨不住,却听斜刺里一人大喝: “兀那‘没羽箭’、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两个人闻言、都站起身、住了手。张清这才偷眼瞧来的那人: 心中登时是—— 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