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
谈到荔枝,我就想起诗人杜牧的《过华清宫三首.其一》: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首咏史诗是杜牧路经华清宫抵达长安时,有感于唐玄宗、杨贵妃荒淫误国而作。 华清宫曾经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游乐之所,据《新唐书.杨贵妃传》记载:“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因此,许多差官累死,驿马倒毙于四川至长安的路上。 从另一方面讲,不得不说唐玄宗是位情种,后来杨贵妃死去,唐玄宗一回见到进贡的荔枝,想起他从前的爱侣,还禁不住为她凄然饮泣。 我还会想起东坡先生,他是个著名饕餮人士,被贬到岭南,很快融入当地生活。他开始到处觅食,吃到蚝,味极鲜美,觉得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就告诉他的儿子回去时不要告诉别人,怕别人因此请求来岭南。 在众多水果中,他特别喜欢荔枝,从他的诗“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常作岭南人。”可以体现。
他还专门对荔枝进行过描写,如《减字木兰花.荔枝》: 闽溪珍献。过海云帆来似箭。玉座金盘。不贡奇葩四百年。 青红酽白。雅称佳人纤手擘。骨细肌香。恰是当年十八娘。 十八岁前,我只吃过两次荔枝。一次是在暑假,我还不到十岁,在梁姨家玩。 梁姨从冰箱里,拿出一盘水果,果皮似柿红色,印着龟甲似的花纹。我不知道是何物,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水果,乡里肯定没有。 梁姨要我吃,说这种水果是季节性的,难买得到,过几日,想吃也没有,要等明年了,挺好吃的水果。 我坐在沙发上,没有伸出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吃,怕闹笑话。 梁姨说我太腼腆。她是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吃?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女儿已拿了几颗荔枝,用小拇指甲盖划破荔枝皮,小心翼翼地剥开皮,又不让皮掉下,手心驮着荔枝,像是托着一只刚刚啄破蛋壳的小鸡,张开小嘴吞下,然后吐出荔枝籽。 我也拿了一颗,还未吃就先咽了口水,轻轻地放到嘴里,轻轻地咀嚼,荔枝是那么的美味。 我吃完一颗又去拿一颗,完全停不下来,不知不觉,一盘荔枝就被我俩吃完了。 回到家里,我和父母说起了荔枝,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咽了口水。我看着母亲也是一脸的向往,说以后等市场上有卖,一定买些来尝尝。 我忽然想到,母亲应该还没有尝过荔枝的滋味,突然有了愿望,等自己参加工作了,一定要给母亲买荔枝,让她尝尝鲜,她一定会高兴的。 还有一次,已是高中毕业。暑假期间,闲在家中无所事事,望着母亲病重,家里经济还不宽裕,想给家里减轻点负担,我和父母说,想外出找点事,锻炼下自己。父母居然同意了。 当时还未想到去处,一头雾水,突然想到小姨在广州做生意,母亲打了电话,得知表妹过两天也要去广州,我就和表妹一起同去。 来到广州,小姨并没有让我去找事,先让我好好玩几天,她去打听一下。 这几天,她每天抽出时间,带我和表妹外出游玩,特别是晚上,这或许是广州特色,夜生活特别丰富,哪怕凌晨一两点钟,还是很热闹。 当时也正是出荔枝的时候,到处都在卖荔枝,小姨每晚都会买几斤荔枝,叫我们尝尝鲜,边走边吃,是最惬意不过。 这几天,我是大饱口福,从未吃这么多的荔枝,也是百吃不厌,吃了还想吃,哪怕我吃到打嗝。 这次广州之行,我并没有找到事情,因为时间太短,而又不懂粤语,别人都不肯接收。小姨叫我暑假就在这里玩算了,然后带表妹一起回去。 找不到事情,我根本没心情继续玩了,在小姨这里待了十多天,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和小姨说想回家。 小姨知道我的心思,也知道我母亲的情况,没有多说什么,给我买了火车票。 我知道母亲喜欢吃荔枝,想起了第一次吃荔枝回家时,母亲说过的话,好些年了,一直没买过,应该是她舍不得买。 我特意买了几斤回去。这些荔枝都很新鲜,皮薄核小,剥掉红皮,白中泛青的肉,蒙着一层细细的水珠,晶莹剔透。 回到家里,我把荔枝洗净装盘,放到母亲面前。母亲尝了几颗,看得出她非常喜欢,高兴的像个孩子。但她又不肯吃了,是舍不得,把剩下的全给我,叫我多吃。 我受不了诱惑,把买给母亲的荔枝,还是忍不住吃了。 直到母亲去世,她再也没有吃过荔枝。 大学毕业,我在乡里工作了八年。八年的生活,经历了不少风雨。八年里,我开始学会享受生活,从而变得闲情逸致。 因对荔枝的喜爱,每年的夏天,不管荔枝多贵,想吃的时候,就买上一两斤,或在宿舍,或在日影已斜的午后,或银月初上的黄昏,独自或多人的,坐在那清风徐来的凉亭,吃着让人垂涎三尺的荔枝。 荔枝成了我一年一度的必须经历的东西。 今年,又到了快出荔枝的时候。在垂涎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母亲。她一生就只吃几颗荔枝,她又是那么的喜爱,本来可以好好吃一顿,结果却被我吃了。 想起这件事,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和忏悔,让我产生无法弥补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