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发的日子,一行四人各自携带装备,搭着兵营的巡游车舟踏上了回乡的旅途。巡游车舟长五十米,高十米,底部悬挂巨轮,甲板立柱张帆,两侧炮台巨弩共计十六门,远远看去就像装了两排车轮的古代战船。这样一条巡游车舟,配备管事三人,军卒五十,日常除了巡游一镇之地,还负责向镇中大小城村输送日常必需的物资。刻下正值夏收,能源消耗极大,因此三层内舱中,倒有两层装的是灵能栉。按照既定的路线,在地势平缓的平原丘陵地带,巡游车舟隆隆向前;遇到河川高山直接张帆飞跃;偶有遭遇凶兽,则启用巨弩射杀,将之皮肉骨变作仓库中的材料。伏岭横亘,截断了小半南荒,是大唐所属南荒西域最有力的屏障,又是仙武西楼的老巢,早就经营的稳固万分,能碰到一两头凶兽也就到头了。巡游车舟速度极快,在荒野中去如同贴地飘飞一般,半日跨过千里,终于到了第一个目的地——微湖城。这座小城依湖而建,格局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大多是方正呆板的库房厂房,供以交易居住的商区仅占了整座城市的一角。微湖城占地数百顷,已是属乡,若能纳护百村,再次扩城,就能被称为微湖镇了。甲板上无论是军卒还是学生,修为都是不俗,隔着十里地,就看到了早等候在城外广场的青壮和整装好的货箱。大管事是个相貌平平的的中年胖子,他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眯起眼睛斜了斜,沉声道:“备货!警戒!”
原本嘻嘻哈哈的军卒面色一肃,一部分跳上炮台,操纵着火炮和巨弩对准了微湖城。剩下的分列两队,一队持枪拔刀,守住了舱门舷梯等要害位置;一队则进入舱中,开始整备货物。转眼到了广场,大管事直接从甲板上跳了下去,轻盈的仿佛一片树叶。落在一干青壮面前。一个须发洁白的老者领着三个中年赶紧上前,老人正要开口,大管事一挥手,道:“老张,正值夏收,时间紧任务重,莫要寒暄,先查验货物吧。”
第二层的船舱打开,伸出了长长的艞板落在地面,十名军卒筋肉偾张,喊着号子,扛着精铁铸造、两尺见方的箱子一步一顿地走了下去。要知道巡游军卒都是精锐,修的是熬炼肉身的体术,等级与宇扬等人相当,但力量敏捷却远远超出,连他们扛起来都如此吃力,这小小铁箱怕是有千钧之重。宇扬徐孝等人一同乘舟返乡的有数十个少年,此时正在军卒的指挥下,来回穿梭在第三层舱一排排货架中,不断取出货品。这些货品大部分是材质各异的瓶罐,有玉瓶,有陶罐,有葫芦,剩下的则是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一截湿润的枯木。精铁箱中装的全是满的灵能栉,十箱灵能栉足够微湖乡以及下属数十个村子整个夏收所需。第三层的货物则是各种各样的灵丹秘药,专门给孩童筑牢根基所用。微湖乡准备的货箱只有十几个,其中大半是耗尽能量的灵能栉,小半则是数月来微湖乡新发现的矿物和草木样本。在老者的陪同下,大管事很快查验完毕并登记在册,随后他吩咐军卒将之搬到巡游车舟上。众人行事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货物交接,随后巡游车舟开动,在轰隆隆声中驶向下一处目的地。巡游车舟日夜不停,与二十多个乡镇交接完货物,直到第七天清晨,驶过七万多里路程后,终于到了徐家村。徐家村也修了城,方圆百顷,摸到了属乡的门槛。但升级为属乡还有一个门槛,那就是纳护三十村。徐家十级以上的先天高手不太够,十八级之上的罡境高手更是只有一个,目前仅维持十村就已捉襟见肘。宇扬回忆了一下仙武西楼名录,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徐家村想要晋级为徐家乡,不敢说遥遥无期,起码十几年内绝无可能。如此慢的步伐,数遍西荒也没多少,其中原因种种,实在难以言说。交接货物用了半个小时,大管事连话都懒得说,就扬长而去。数日不眠不休,四个少年都是脚步虚浮眼窝深陷,满身的疲倦掩都掩不住,看的徐家家主徐武就心疼不已。徐孝刚要跪拜行礼,就被徐武就一把揽起,道:“好孙子,这一路可苦了你。洗个澡吃口饭,赶紧好好睡一觉。”
驿站内有专门的浴房小间,蒸汽自澡盆中的弥漫开来,入鼻满是药物的馨香,这气味儿四人都很熟悉,正是固元丹。宇扬灵觉更为敏锐,在乳白的汤水中嗅到一丝清凉的自然气息,这是万年钟乳髓的味道。泡完澡,众人只觉精神焕发,疲累已去了八九分,然而腹中饥饿感火一般突兀地燎了上来,于是大家都只裹着浴巾就跑了出来,连王幽络这女孩儿都只穿了外衫。厅堂里早有四份餐食备在桌上,一碗菜汤,一份炖肉,三颗野果。四人都是狼吞虎咽,不多时就扫荡完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吃完饭,宇扬感觉有无穷精力涌了上来,同时涌上来的还有深深的困倦。普通的饭菜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看来这一餐的食物很不简单,论价值还要超出那一盆泡澡的汤水。“这应该是预付的薪资了。”
宇扬默默地想。他本能地想运功,主动炼化餐食中蕴含的药力,但左右一看,那三人都快睁不开眼了,于是打了个哈欠,对徐孝道:“这顿饭可不简单,你家实在是厚待,我先去睡,起来再干活。”
几人勉强说了几句,就各自回房蒙头大睡。这一觉宇扬睡的深沉,到了凌晨自然醒转,开始运气练功。凌晨阴阳交换,沉浊升清,是行气的最好时刻。天色大亮时候,几个少年聚在一起,商量任务的分配。饭前徐孝已经拜见过徐武就,老人略一沉吟,直接将西村的防卫交给了四个少年。徐家村纳护十村,西村位置十分靠内,一般不会有凶兽闯入,因此不会派遣先天高手坐镇。但收获季节,也是兔鼠之类最为活跃的时候,总能引来大量虎狼豹熊等猛兽前来猎食。这些大型野兽不是普通村民能够应对的,但还不被宇扬这些少年放在眼中。危险是没有,可是要防卫的徐家西村有耕田三百顷,夏收会持续将近半个月,防卫仍是十分繁重的任务。四个少年凑在一起商讨了一下,最终决定三人值守,一人休息,每隔八小时轮换下一人。宇扬、张东鸣、王幽络骑了骏马,当先去田里值守,徐孝还要与西村管事协调一些人手放哨警戒。在阡陌间信马由缰,宇扬缓缓探出神识,观察田地里埋头劳作的无数百姓,他默默回忆起徐家村的资料,徐家村是徐家的,但也庇护了八成以上的普通人。宇扬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暗道:师父总说我心软,这教人如何狠得下心……也罢,总还有十几天,看看再说吧。转眼已是第十四天,五台旋耕机正冒着滚滚黑烟,在进行最后的翻土作业,成片成片的耕田露出了黑褐色的泥土,看进度上午夏收就能全部结束。这种情况下,所有野兽都难以藏身,因此少年们也不再纵马巡视,而是守在了田地边缘的哨塔上。王幽络缓缓拉开一张紫色铁胎长弓,稍稍瞄准,就松开了弓弦,箭矢疾射而出,钉在一头野猪的前额上。箭矢力道惊人,竟带着庞大的身躯飞出了两丈。那野猪只蹬了蹬腿,就没了动静。王幽络心中并不平静,在射杀野猪的短短几个呼吸中,她听到了三声短促的尖啸。她转过头看向另一座哨塔,哨塔上宇扬正摆弄着手中小弩,重新装填了弩箭,而塔下七八个青年欢呼着跑向远方草丛,不一会儿工夫,就扛出了猎物。其实这种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每一次王幽络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宇扬所用小弩是五发连弩名为“短击”,材料易得,结构简单,附有符文阵列,可以有限承载并转化使用者的真气,勉强沾上了点法宝的边,是大工坊批量生产的代表作。与王幽络手中仙武阁出产的铁胎弓相比,除了射速,可以说一无是处。宇扬年纪小,等级低,身体还未长成,但就是用这小小“短击”,射杀的猛兽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多。野草、杂木、秸秆堆等等遮挡好像不存在般,他总能轻易发现藏匿猛兽。更让王幽络别扭的是夏收刚开始时,那时候猛兽最为泛滥,而每每宇扬值守,弩箭一发接着一发,好像真气永远不会耗尽。这哪里是在小周天熬炼的六级小年轻?大周天境界也不过如此了。王幽络也知道宇扬是宿慧转生之人,不能以常理而论,但这种表现也未免太厉害了些。她心中很不淑女地骂了句脏话,然后敏锐的五识忽然捕捉一声弦断的声音,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