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一阵阵,袭过茶滘的青石板路后,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行人打着纸油伞,一个个穿梭而过。烟雨朦胧的芳村,小巷里酷似西关大街的感觉。 李钰看着翩翩的油纸伞掠过,不禁心头闪过曾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 贵少爷留洋了,心里的人却留在家乡教书,西洋城遍地繁华,却不及你小巷素衫。 少女心事总怀春,几个糙汉子完全看不出李钰的点点心绪。 一个个都在为牛精强是否继续住院而争执着。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送你回医院。”
江皓蹲下身,要牛精强爬到自己背上,牛精强倔强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再入院又是一笔花费,他不能像个废人一样花大家的血汗钱。 “可是回去没床位了。”
蛇仔明也很为难,毕竟医院床位紧缺,牛精强坚决要出院,医院自然也很快放行了。 眼前的经济紧张,免不了产生分歧,出来也将近20天了,医药费、开摊材料费、摊位费、招待所的住宿费、伙食费等,能剩下的并不多。 眼看江皓面露愠色,牛精强想开口再说几句,话刚到嘴边,就被迎面奔跑而来的人打断了。 只见来人气喘吁吁,背着一个包袱,小平头和磨破了底的布鞋,包袱上还缠着一顶有些年头的草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定。 江皓看着来人正是小北村老余的儿子余天,满脸惊讶。 余天看着眼前几个熟悉的人,心总算定了下来,老余只带他来过一次省城,这次独自前来,几乎是一路问过来的。 顾不上抹脸上的汗珠,瞧着他们一脸的问号,眼见桌上有个茶壶,抄起来对着茶壶嘴猛的灌了好几口,喝得着急,衫领都被沾湿了。 “你怎么来了?”
江皓拿过抹布,朝他脸上脖子就是一顿好抹。 余天看看这支起来的摊子,还有他们几个带点憔悴的样子,缓过气后说:“出事了,村里有客户因为交期问题来闹事,肖尧跑了之后发不出工资,没人做工交不了货,客户找人把张队打伤了。”
一听到张队伤了,江皓心里头犹如蚂蚁钻心般难受。 拳头攥出了青筋,江皓明白,采茶队的客户向来温和,以前也有延迟交货,但不至于大打出手,这群客户闹事,这当中一定少不了刘老板的从中作梗。 “叼,这群冚家铲!”
牛精强气得拐杖都掉了,脸色越发煞白。 “老张伤得重吗?”
蛇仔明揪着余天的手臂,脸上的眉头蹙成了一字型。 余天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毕竟看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神情,脸如死灰,实在不敢如实说。 “说吧,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江皓以为他有所忌讳,开口提醒道。 “伤得挺重的,右腿骨折,肋骨骨折,在县城医院做了手术。”
余天想起那天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张武才跟他们辩驳了几句,对方一群人就上手殴打,对张武好一顿拳打脚踢,要不是他跑得快找村民们拉工具去对峙,估计张武不被打死也残废了。 那群人的凶狠劲,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江皓看着余天满脸不愿回忆的痛苦表情,都能想到那天状况有多惨烈。 几个人越想越气愤,手心不约而同都攥得紧紧的。 李钰看着他们的神情,恰巧几个顾客落了座,看着几个人都不为所动,她只好拎起水壶想去招呼客人,谁知江皓一手扯住她的手肘。 李钰对他的行为实在不解,但也只好定定站在原地。 江皓转身走到那桌客人面前,微微鞠躬说:“抱歉,今天不做生意。”
客人们都扫兴得很,只好愤愤的嘀咕着,早知道不来了,不做生意还开门。 “皓哥,这......”番薯昌看着客人白白走掉,实在搞不懂江皓为啥。 吹水辉和蛇仔明仿佛都在等江皓开口,看了眼摊档,又多少有些不舍。 江皓来回踱着步,时而握拳抹一下鼻子,时而扒拉一下额头,沉吟良久。 “回招待所收拾,回乡下。”
江皓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们,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其他人也都担忧着小北村的境况,自己的家人,在这找不到肖尧的任何线索,虽然毫无所获,可相比小北村目前严峻的形势,他们也只能放弃好不容易支起的摊档。 看着这十几天好不容易打拼的心血就这样功亏一篑,几个人都提不起劲,只能开始埋头收拾着工具。 李钰不知所措的揪着衣角,咬着嘴唇看他们收拾,她要是回去,爸爸一定不会再让她出来,那她这次千辛万苦的离家出走就要被迫画上句号了。但回想着小北村是爸爸管理的地方,她心中也升腾起无尽的担忧。 一时间,每个人心里都五味杂陈。 江皓把东西都归拢起来,拿去冰库老板那里暂存起来。 路过猪肉档时,正巧看到猪肉佬拿着他暂时抵押的玉器在抹了又抹,他摸了摸口袋里并不厚实的钞票,强忍住了想要赎回玉器的冲动,强制自己扭过头走回招待所。 李钰正跑过来找他,看见这一幕,便想起了蛇仔明跟她提过的,江皓为了开档,抵押了自己最重要的玉器的事。 她看江皓正要朝自己的方向转过来,便躲闪到一边的角落里。 看江皓走开,她偷偷的朝猪肉档看了一眼。 当江皓回到招待所时,几个人已经收拾妥当,却唯独不见李钰,他四下寻找,正想回摊位找时,就看见李钰在不远处走来。 正午的阳光折射在她身上,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晃荡着,脸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款款的朝他们走来。 意识到自己心头一动,江皓猛地别过了头,对他们说:“东西都检查一下,有无遗漏。”
李钰走到他们面前,满心欢喜的样子。 “小钰,去收拾,就等你了。”
江皓看她上了楼,转身拿出口袋里的那叠钱。 “回去的路费不够,大家可能要步行一段路了。”
余天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脱下鞋子,从鞋贴底下抽出了一张五十元。 “这是张队叫我拿给你们当路费的。”
江皓握着这带点味道的钱,想起老张这胖子倔驴一般的模样,悄悄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