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过秋来,三三两两的木棉花枝桠上的树叶几乎落满了整个街道,秋季的风吹得皮肤干裂,拂过水沟旁的杨柳,却吹起一池的恶臭,熏得来往的行人纷纷捂住了口鼻。 小力撸起白色衣袖,脖子上搭着一条用得泛黄了的白毛巾,鼻腔里充斥着满溢的臭味,眼神里多了丝不耐烦。 番薯昌没心没肺的打开折叠的桌子,摆上竹簸箕,茶叶往上一倒,几张简陋的竹椅子一摆,脸上的汗珠自顾自的落到他的胸膛处。 这夏天都过去了,该死的暑热还是迟迟不退。 炙热,烦躁。 广东的天每到换季,热不热冷不冷的,暑气却会在初秋迟迟不散。 简陋的出租小屋看起来只有20来平方,里头除了几张凳子和简易折叠桌子,还有几个印着囍字的红色热水壶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角,桌上放着个旧式红白相间的托盘,几个印着鸳鸯图样的玻璃杯孤零零的摆在上面。 倚在门框边的蛇仔明眼神深邃的看着门前人来人往的景象,把瓜子壳有一丢没一丢的扔在地上。 拿着扫把的牛精强看着满地的瓜子壳,顿时脾气就上来了,冲蛇仔明骂骂咧咧的说:“妖,死仔包,吃瓜子不会丢垃圾桶啊,腰都快断了。”
蛇仔明瞬间立起身子,赌气似的把手里抓的那把瓜子都砸在地上,怒目瞪着牛精强。 “你再讲一遍!”
蛇仔明上前打掉牛精强的扫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气上头的说。 向来冲动鲁莽的牛精强哪受得了这样的气,抄起托盘旁边的啤酒空瓶想要砸向蛇仔明。 “哎哎哎,都是自己人,别闹......” 吹水辉把手里那条草绳绑着的鲩鱼吊在门锁上,上前在中间隔开他们。 小力和番薯昌一人抱着一个,吵嚷声几乎把门外的看客都给吸引了。 看着剑拔弩张的牛精强和不发一语但眼神阴沉的蛇仔明,互相指责和辱骂声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 “好了,你们闹够了没!”
吹水辉抄起杯子就往下砸,“嘭”的破碎声总算把众人给震住了。 牛精强压抑着胸膛起伏不定的气愤情绪,别开头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蛇仔明也颓丧的傍在门边,番薯昌和小力默契的拿起扫把扫着地。 吹水辉把吊着的鱼放在角落的面盆里,才转过身拉开凳子坐在中间。 瞧了眼这破旧的出租小门面,还有三三两两摆在一边的茶叶,开口说:“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个门面,闹什么呢?”
吹水辉其实心里清楚,自从那天江皓和陈龙的正皓茶庄开业回来后,大家心里头都莫名憋着一肚子气。 说不出来的憋屈,总凝结着猜疑和怨怼的气氛。 “是啊,辛苦摆摊那么久才有这豆大的所谓门面。看人江皓,档口大大间。”
牛精强看着江皓的茶庄开业,扔下他们离开,这么久没有音讯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制茶厂的股东,还在茶滘街拥有那么有牌面的档口。 众所周知,只有实力雄厚的茶商才会在茶滘街租得起这样的档口。 蛇仔明有些不满的为江皓打抱不平说:“他是为了不让罗昌平捣乱才走的,你们这话几个意思!”
蛇仔明这些天看他们一个个阴阳怪气有意无意的说着江皓,似乎江皓是那个忘恩负义,为了有更好的生活而去投奔陈龙的势利小人般。 完全忘了那会从小北村到茶滘,江皓耗了多少时间和心力才搭起了这个摊子,把山茶给卖到了这里,而且茶摊的收益,他可是一毛钱都没带走。 江皓当初不告而别,他的确不能理解,但他也很清楚,罗昌平那会三不五时的找那伤者来摊位上闹,刚站住脚跟的他们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如果不是他离开了,目标转移了,他们时至今日都不可能有这么平静的环境去挣到足够的钱,至少能生存之余还盘了这么个小铺位,好歹是个正式的小档口。 小力看牛精强似乎吃瘪不敢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想起天天闻着这臭水沟的味道,这么简易的地方,也只是比摆摊的时候好一些,不用风吹日晒罢了。 “谁知道他一声不吭离开的真正原因啊。”
看着江皓那天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还是压抑不住的酸溜溜。 “他那么伟大,那他去了陈龙那有告诉你吗?”
牛精强看不过眼,添油加醋到。 他虽然以前对江皓没有多大意见,但自从他撂下摊子不管不顾的走了,毫无音讯,他就对这人失望透顶,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是置他们这群兄弟于不顾。 对他的踪迹,他们一开始还会积极的去打听,后来实在忙于生计,无暇顾及,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音讯全无。 就看不惯蛇仔明无论什么时候都盲目挺江皓的样子,在他看来,跟只跟屁虫没两样。 蛇仔明听着他们一个个的猜疑和离谱的揣测,心头怒气更盛,没想到日夜相处的兄弟,竟都是一群白眼狼。 吹水辉没有吭声,毕竟,他和蛇仔明一样,当初失手刺了罗昌平手下阿成,江皓替他们扛了雷,就冲这点,他也不可能无情无义的随便定义江皓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江皓开业那天回来后,看着江皓在陈龙的提携下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们几个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当初一起在小北村逃到茶滘,睡在一个铺上的兄弟,而今却先于他们飞黄腾达,说是没有一点介怀,那是假的。 猜忌,怀疑。 蛇仔明背过身去,胸腔满溢着对他们这样的小人眼光的无奈,以己度人,总是有失偏颇。 吹水辉看场面尴尬,只好轻声说了句:“或许,江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逼仄且充斥着指责诋毁的空间,蛇仔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门口边上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话:“别忘了,他永远是我们兄弟。没他,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