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听她提起甄老爷,下意识想起那天的乌龙,心中一阵冰凉一阵甜蜜,胸口间萦绕着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却是回了神,笑着揽着甄钰感慨道:“是啊,娘还有一个贴心的乖女儿!”
回到甄府,甄老爷和甄克善兄弟已经在大门外翘首迎接,甄夫人心中一暖:多年的夫妻之情到底还在,听到自个出事,他也是会急的! 甄夫人掀起帘子与甄老爷说了几句话,甄老爷父子见她们母子无恙,心放下了一大半,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迎上去相接,于是一同进去。 甄夫人携甄钰在二门下车,沈姨娘、刘姨娘并三位姑娘率着妈妈丫环们已在候着,人人收眉敛目,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出,显然是都知道了今日发生的意外的。 “夫人、二姑娘!你们可回来了!”
沈姨娘一副悬了半日心终于松了口气的释然神色,忙抢上前亲自扶甄夫人下车,感叹道:“小厮回来禀报,可把大家都吓坏了!夫人和二姑娘没事了吧?可有伤到哪里?”
“你有心了,你们都有心了,不过一场虚惊罢了。”
甄夫人淡淡盯了沈姨娘一眼,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是,是,夫人和二姑娘吉人天相,一场意外,当不得什么!”
沈姨娘也忙笑道。 甄钰却是心中一动,深深凝了沈姨娘一眼,半玩笑半认真道:“是不是意外还很难说,官道上突然有疯牛冲撞本身就是件奇事。再说了,附近农庄怎会不知今儿寿阳太妃携皇亲国戚女眷在清虚观打醮,农人们哪有这个胆子敢把性子易燥易惊的水牛牵到路边?寿阳太妃说了,此事会交给顺天府查证,若是查出有人搞鬼,是要流放三千里甚至杀头的!”
甄夫人在一旁和甄老爷正说这话,听见甄钰这么说眼睛不由得闪了闪。 沈姨娘的眼神亦闪了闪,她还没说话刘姨娘却听得脸色都变了些,心头一跳吃惊道:“这、这也太严重了吧!”
甄钰便很耐心的向她解释笑道:“这有个缘故,若是平日里疯牛意外发疯冲撞了人,也不过挨几下板子、官府教训几句就罢了!可是今儿不一样啊,明明知道今儿有贵人前往、知道水牛容易被激怒,却还有人故意做这种事,这不是明知故犯、不把贵人放在眼里吗?虽然没有冲撞到太妃,但是冲撞了太妃邀请的客人岂不是不给太妃面子?太妃今儿可是气得不轻呢,这件事,绝不会这么轻易了了的!”
“二姑娘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刘姨娘信服的点点头,不觉又叹道:“不知哪个如此大意,惹下这等祸事,唉!”
“当时看热闹的人有那么多,这惹事之人再隐藏得好也会被人发现的,顺天府那些差役捕头可不是吃素的!”
甄钰笑着,连眼角也没斜向沈姨娘一下,只顾跟刘姨娘解释着。 “不错,顺天府确有几个好手,最擅长追踪寻人了,但愿早日找出这作恶之人,给娘和妹妹还一个公道!”
甄克善原本没想到,但看甄钰说话的神色,再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几分,不觉暗怒,当下忍着气顺着甄钰的口气一句一句的跟她配合起来。 甄老爷听了好笑,这个女儿是越来越胡闹了,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寿阳太妃一个寡居之人,只有避是非哪有揽是非的?况且甄钰母女又已无恙。甄老爷知道寿阳太妃多半会厚赏她们母女压惊,但要说什么命官府追查、什么流放三千里却不太可能。打醮为的是祈福,当若因此沾惹上血腥人命,反而不吉了!当然,如果甄钰母女重伤或者丧命,那又另当别论了。 甄老爷不由瞅了甄钰好几眼,亏得她,还说得一本正经、理所当然跟真的似的!偏那刘姨娘是个老实人,看样子是深信不疑,被她哄得团团转!还有甄克善、甄克守兄弟俩,从前倒看不出来他们跟甄钰感情有这么好,居然也一个一句在旁边跟着她胡说八道的瞎闹! 甄老爷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并不介意,自然也不会跟女儿争辩国家律例,便笑道:“好了,钰儿你呀,爹看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累,话还这么多!有什么话先回屋再说吧!”
“爹!”
甄钰笑着唤了他一声,便收了口上了软轿。 甄夫人便向沈姨娘等道:“你们就不必跟过去了,快到晚饭时分了,都回自个院子去吧!我今儿也乏了,想早点儿休息。”
沈姨娘有些魂不守舍,她本想跟过去再设法打探打探,但甄夫人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便再开口,只得勉强笑道:“是,婢妾谢夫人体恤,明儿一早再过去给夫人请安!”
“你们先过去,我去书房请胡太医,一会就过去。”
甄老爷向甄夫人叹道:“到底是伤着了,让胡大夫再检查检查、开个方子也好放心些!”
“多谢老爷!”
甄夫人向他笑了笑,随即也上了软轿。 甄老爷便与甄克善兄弟二人去书房请胡太医,沈姨娘、刘姨娘等看着甄夫人和甄钰的软轿去了,二人亦就此分别,各自回院不提。 胡太医跟甄家已经很熟了,尤其跟甄钰很熟,一进门见了甄钰便笑道:“二姑娘,您又挂彩啦!莫不是怕老头子忘了您,三天两头的便提个醒儿!”
胡太医说的一屋子人都好笑起来,甄钰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人家今儿可吓得差点哭了,胡爷爷您还打趣人家!”
胡太医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尤其注意瞧她的眼眶是否红肿,掠着花白胡子很满意的点头笑道:“嗯,不错,气色很好,比前段时间好了许多!”
显然是半个字也不信她会哭的。 甄钰啼笑皆非,不服气的撇撇嘴正欲说回去,却听得甄夫人叹道:“好不容易养得气色好一点儿,还不知这次会不会怎么样呢!胡太医,您老医术高明,我们是信得过的,您得给个准信呀!”
甄老爷也在一旁连连附和,女儿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他心里真是心疼极了。 “夫人放心!老朽不会让二姑娘有事的。”
胡太医先拿过两名女医官开的药方看了看,先替甄夫人诊治,问明情况,诸如身上是否哪里还疼痛?怎么个痛法?等等,然后才给甄钰诊断,然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说那女医官开的方子用的药都很恰当,按着那个来就好了。又写了两张温补的方子,让甄夫人和甄钰过几天停药之后斟酌着用。 送走了胡太医,甄老爷又过来一块儿用了晚饭,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又嘱咐了一番,甄夫人本想打着精神将今日赴宴经过说一说,甄老爷见她满脸倦色便阻止了,说是有什么事明儿再说也不迟,今日她先好好休息吧。甄夫人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甄老爷走后,甄夫人便张罗着命人准备热水安排洗澡、换药然后早点休息,对于一个多年未曾出府的人来说,今日这一番折腾下来,她实在是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 谁想,热水还没备好,甄克善却突然来了。甄夫人笑着道:“不好好在屋里念书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也许是武将世家出身,甄夫人自小见惯了家中兄弟侄儿们泥地里摸爬滚打的严酷训练,她本能的认为男人就该像她的兄弟侄儿们一样顶天立地有担当,而不是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因此她对儿子关心疼爱却从不溺爱的。 甄克善还没说话,甄钰已经从东次间里跑了出来,笑道:“娘,是我叫哥哥来的,我找哥哥有事!”
甄克善便向妹妹笑了笑。 “你们呀!”
甄夫人抱怨道:“什么事儿非得今晚说不可!可不许耽搁太久,钰儿你该早点休息。”
“知道了,娘!”
“放心吧,娘!”
兄妹俩答应一声,一同进了东次间。 “妹妹是不是想到今日马车被撞是谁指使的了?”
刚刚在炕上坐下甄克善便低声问道。 甄钰点点头,说道:“本来也没多想,可是一回来,我总觉得沈姨娘的神色有点不对,眼神闪闪烁烁的,后来听了我跟刘姨娘说的那些话神色也不对。二哥,你觉得会不会是她?”
甄克善阴沉着脸,冷笑道:“早不撞晚不撞,偏偏在你们快到观前就撞了,她就是想让你和娘在贵人们面前出丑!哼,当然了,如果不仅仅出丑而是出了更大的意外她自然更高兴了!这个女人好狠毒!前两天她跑去求爹让甄敏也跟你和娘一块儿去,爹没答应。没准就是因为这个她怀恨在心所以才——” “原来还有这事,”甄钰有些诧异,她并不知道沈姨娘曾经求过甄老爷的事。甄钰怔了怔:“这么说来,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不是沈姨娘所为,甄钰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会这么做。当然不可能冲着她来,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仇家;甄夫人深居简出十年从未与人应酬交际自然也没得罪谁;如果是甄老爷的政敌,那么这个时机也选得太不对了点!那疯牛这么冲过来那股力量可是谁都无法掌控的,她们的马车被车夫紧急之下拉偏了一点躲过了一部分力量,否则,她们母女俩还有这么好运气完整无缺的回到家?如果母女俩有个三长两短,寿阳太妃无论如何都得给甄家一个交代,下手之人就不怕被查出来?况且,如今朝中还算太平,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派系和激烈争斗,甄老爷也并没有什么死敌。 算来算去,只有沈姨娘的嫌疑最大。最近在跟甄夫人的斗争中她连连败退,谋算过继甄克守也落了空,甄老爷与甄夫人之间的关系又明显有回转和好的迹象,甄钰又深得甄老爷的欢心,试问沈姨娘怎能不急?尤其是对一个一向来只赢不输的人来说,更不可能沉得住气了! “我看,准定就是她了!”
甄克善忿忿道:“府中这些年都是她在管事,管事仆役们也多是她使出来的人,你和娘的马车什么时候到,她最清楚不过。况且,正如你所说,今儿是什么日子?哪有人这样不知好歹敢把牛赶到清虚观官道旁?那牛出现在那儿必定显眼,查起来怕也不难,钰儿你放心,明儿我便和三弟去一趟清虚观。”
“我觉得,不用那么麻烦。”
甄钰摇摇头,说道:“况且,那人既是有心算无心,必定会乔装遮掩,牛虽然显眼,但人却不一定显眼,要查起来谈何容易!”
甄克善眼中一黯,沈姨娘既然敢这么做了,当然不会轻易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他们查得到。想到此,甄克善不由得沮丧起来。 “哥哥在府上可有得用的人?”
甄钰笑问。 甄克善一怔,忙点头道:“当然。”
南熏馆是由外院管家直接管辖的,沈姨娘插不上手,前一二年她曾动过心思往南熏馆送伺候的小丫头,可是不等甄夫人和甄克善、甄克守反对,甄老爷已经将她严厉训斥了一顿。甄老爷自己是草根,心里很看不上那等年纪小小就要小丫头伺候的大家做派,要知道,他当年可是白天做工、晚上读书,还不照样过来了? “哥哥,”甄钰靠近了他,轻声道:“等会哥哥回去,便派心腹妥当人盯着沈姨娘的院子,看她会不会派婆子丫环给二门外小厮男仆递话。若有,便把那二门外的人盯死,如果我猜得没错,明儿一早定有人会离开府上,到时,你让人好好跟着。”
甄克善怔了怔:“你是说,如果真是她干的,她会派人去给那害了你和娘的人报信?”
“不是报信,”甄钰冷笑:“那就看她够不够狠了,如果够狠,多半是杀人灭口;如果不够狠,多半是给人一笔钱让人远走他乡。”
甄克善猛然醒悟,当即起身道:“我现在就去!”
他不由有些急躁起来:“妹妹你该早说,但愿这会儿没有错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