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迈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浑厚明朗略显低沉的笑声:“呵呵,到底叫我赶上了!钰儿、敏儿,想爹了吗?”
“老爷!”
“爹!”
“老爷,你,你回来了!真的是你回来了!”
甄夫人等齐齐怔住,随之而来是巨大而眩晕的欣喜。甄夫人和刘姨娘猛的站了起来,脸上绽着大大的笑容快步上前,心中一股热流淌过,鼻腔微酸,眼眶也湿润了。 “爹!”
甄钰和甄敏不约而同脆声大叫,一齐扑进了甄老爷怀中。 甄老爷哈哈大笑一手揽着一个女儿,轻轻拍着她们的肩膀,又抚了抚头,含笑道:“乖女儿!嗯,过了年真的长了个了,比先前高些了!”
“爹,您一路辛苦了!我们都好想您!”
“爹,您可回来了!”
甄钰和甄敏笑着,蹭着父亲不肯放开。 “呵呵,爹也好好想你们啊!”
甄老爷笑着,抚着两个女儿,百般怜爱。这一刻,一路的风霜冰冻统统都觉值了。 “爹,爹!”
甄馨和甄倩反应过来,也奔过来抢怀。只有甄克善唤了一声“爹!”
之后,规规矩矩的垂着手站在一旁。 “好好,都是爹的乖孩子!”
甄老爷满心都被别后重逢的骨肉亲情充满着,除了笑不作第二反应。 “老爷快坐下,倩儿、馨儿、快放开你们爹,王妈妈,快叫人打热水给老爷擦擦脸,哟,老爷也该先进屋子里换身干净衣裳!”
甄夫人拭了拭眼角,强忍着欢喜笑容满面容光焕发的上前招呼。 “倩儿过来娘这儿!”
刘姨娘笑着将女儿拉到身边,锦绣也忙将甄馨哄了一边去。 甄老爷一笑,便上前坐在铺着厚软的宝蓝闪金五福捧寿锦垫的椅子上,抬头望望甄夫人笑道:“我不在家,夫人受累了!”
甄夫人瞧着满身风霜、鬓角凌乱,眼角眉梢掩不去深深疲惫憔悴之色的丈夫,眼眶忍不住又微微的湿润,笑道:“我在家里,不冻不寒,三餐保暖,有什么累?这样大冷的天在外赶路,老爷才是受累受苦了?”
她不禁抬眼凝神细细瞧着面色略显苍黑的甄老爷,又心疼又略带埋怨道:“瞧瞧老爷,这才多少日子,瘦得颧骨都起来了!”
甄老爷摸了摸自己的脸,混不在意笑了笑,安慰性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向刘姨娘道:“这些日子有你帮着夫人一起打理,你也辛苦了!”
刘姨娘顿时一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慌忙笑道:“老爷这话婢妾怎么当得起呢!这是婢妾的本分!夫人不嫌弃婢妾笨手笨脚,肯让婢妾帮忙是婢妾的福气!哦,婢妾去厨房看看,吩咐给老爷多准备些吃食吧!”
甄敏眼角一睨,冷冷的瞅了刘姨娘一眼,嘴角不屑的撇了撇无声嘲讽,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这副做小伏低、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想到,若是换了自己的娘,必定是神采飞扬言笑晏晏,气势半点不输给甄夫人! “倒是你提醒了我!”
甄夫人恍然笑笑,便欲吩咐王妈妈下去准备几道小菜。甄老爷却出言拦住了,笑道:“不是有汤圆吗?随便用一点就好了,晚上我还有公事要办呢!”
甄夫人忙道:“老爷今儿什么时候进的城?见过圣上了吗?”
甄老爷笑道:“已经见过了,没说两句话便退下了。圣上体恤,让我今儿先回家,明儿一早再进宫细禀。”
甄夫人笑了笑不再言语。小丫头端了水上来,甄老爷便起身至西次间内净脸洗脚,甄夫人又进卧室替他寻了衣裳换下。 重新将汤圆热了端上来,一家子围坐一起,气氛一扫先前的沉闷冷寂,多了几分洋洋的喜气,欢声笑语不时飘出窗外,在浓浓的夜色寒风中格外温馨。 用过汤圆,知道甄老爷还有公务要处理,且一路风尘也需要早点休息,甄克善、甄钰等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出了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纷纷扬扬的飘洒着点点雪花,兄妹几个本打算去看花灯此时也不愿意出去了,刘姨娘带着女儿回自己院子,甄敏也回去了,甄克善便送了甄钰回去,顺便在玉兰苑坐了坐。 正院书房中燃着极旺的炭火,厚厚的棉帘将内外一隔,屋中一室温暖如春。甄老爷穿着藏青色的薄棉袍,披着一件同色的外袍,坐在桌案前仔细查点了一番一路所做的各种记录和收集的重要资料,然后奋笔疾书。不知不觉,月已中天。 甄夫人不知第几次为他换了茶水,瞥了一眼他展开桌面的奏折专用纸,看到将近尾声,不由无声透了口气。坐在一侧的软榻上支肘凝烛,默默等候。 “夫人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不知何时,甄老爷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伸手紧紧握住她白皙修长的手,亮如点漆的眸子关切的凝着她。 甄夫人心头一暖亦甜,轻轻一笑,抬眼轻轻道:“西北军营那边今年有人上京述职了你可知道?来的是我爹昔日的部下,前两日还上府拜访来了!”
“夫人!”
甄老爷呼吸一促,不由得伸臂揽着她的肩头靠向自己,轻轻拍了拍无声安慰,沉稳的声音轻叹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夫人不要再想着。”
甄夫人抬起脸凝着他,温婉的眸子中似有水光流泛,她摇摇头,说道:“以前的事我早已看淡了。只是,唉,我只是替他们有点担心,生怕会步我宋家的后尘。而且,如今宋家已无男丁在军,我也不知道他们记挂着宋氏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害怕,将来会不会——牵涉到老爷!”
“你想的太多了,”甄老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同样的错误皇上绝不会犯两次,皇上抬举西北军,自有他的用意,当年的事——唉,算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甄老爷似乎想说什么又半途打住,旋又笑道:“总之,夫人你尽管放宽心,一切交给我,我不许你,再像当年一样,自作主张!”
甄夫人的心猛的一颤,抬起头,明亮黑沉的目光定定的望进他的眼底,甄老爷平静的与她对视,一动不动,黑沉沉的眸子深邃似海,深不可测。 甄夫人身子轻轻抖了抖,别过脸轻轻说道:“我再也不会,自作主张!”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如心头的愧疚和悔恨。如果不是她的自作主张,是不是,她就不必苦这么多年,他也不必沉郁这么多年? “谦扬谦将军携他的夫人杨氏前来拜访,他的身份特殊,论理,咱们也该回拜。过几日寻个机会,咱们一起去吧。”
甄夫人悄悄拭了拭眼角泪滴,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
甄老爷喃喃道:“谦扬?可是当年做过岳父的亲兵?”
甄夫人吃惊道:“你认识他?”
甄老爷微笑不语,淡淡道:“岳父手下那些心腹爱将,我识得的倒是不少。”
甄夫人一怔,随即脸上微红垂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她隐约也知道一些,听说当年自己和甄老爷定亲后,父亲手下的得力属下们或多或少都有点瞧不起甄老爷,觉得是虎女配犬子,认为身处“百无一用”之列的甄老爷压根配不起宋将军的爱女,忿忿不平之下,没少故意找茬刁难他。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弄的,一个个对甄老爷倒又好得不得了!宋老将军得知后乐得胡子翘起老高,洋洋自得自个有眼光。 “当年的谦扬还是个愣头小子呢,性子又耿又硬,嗜酒如命,且一喝必醉,除了岳父的话谁说也不听!呵呵,没想到也成亲了!”
甄老爷说着不禁好笑的摇了摇头,怎么想也想象不出来那个愣头青娶了媳妇是一副什么样子。 提起杨九娘,甄夫人心头一动,叹道:“谦将军我见了倒觉得十分稳重老练呢!倒是他的夫人——”甄夫人说着,便将杨九娘的身世和今日在皇宫赴宴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说毕,悄悄打量甄老爷的脸色。 甄老爷听得哑然失笑,说道:“谦将军倒是个有福气的,娶了个爽朗明快的好媳妇!”
听见甄老爷丝毫没有嫌弃杨九娘出身的意思,甄夫人的心没来由一松。她内心里早已下意识的把谦扬和杨九娘当成自己的亲人,所以十分紧张甄老爷的看法。 听了甄老爷这么称赞杨九娘,甄夫人心下一松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抱怨一叹:“你还夸九娘性子爽朗明快呢!她今儿可是连皇后连那众多夫人们通通得罪光了,唉,我真是有点儿替她捏一把汗!”
她敢当面驳皇后的回,还有谁的不敢驳?西北军就是西北军,效忠的是皇上,谁也别想安插探子进去,就是皇后,也不能。 甄老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夫人多虑了!这位谦夫人外粗内细,她自会懂得分寸的!她和谦将军此次前来,代表的是西北军,西北军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多重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对她怎么样!那些夫人们是自己吓自己,怪不到她身上;至于当面处置了皇后赏赐的人,她这是在警告上京所有朝臣,谁也别动谦将军的主意,别妄想在谦将军身边放人!她聪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