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的话,让李水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还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良久之后,他才迟疑道: “哥,为何我们今日不先去见见黄安?那黄安年纪尚小,想必没见过多少银子。我们只需三千两白银,不,两千两白银,再说些好话,就能见到他,并且说服他。 我二人手里有那马山和杨超贪赃挖法,草芥人命的证据,大哥你口齿伶俐,若能乘此机会,劝说黄安拿下杨家武馆和云山商会,那这整个丰安城,以后都是我们李家的!”
李杰的语气,从迟疑到肯定,心情逐渐亢奋。 原来,他比堂哥李水,还要贪心胆大。 他没有哪个时刻,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聪明。 这个办法,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得绝妙。 李水瞥了李杰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迟疑,最后又闪过一抹痛惜。 这傻堂弟,和死掉的李威半斤八两,皆是一时龙凤呐! 真是恨铁不成钢呐! 不过好歹,还算有所长进,只是,李水知道,自己的堂弟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他摇了摇头,解释道: “此法虽好,但你要记住,我们是李家,是和黄安本就有生死大仇的李家,是丰安城内,势力最大,朋党最多的李家!”
“啊?”
李水的话,让李杰懵了,他凝眉道: “这又怎么了?李威和李安已经死了,只要我们把银子给他们,得到他们的器重。那黄安和赵城主,肯定是不会继续追究我们的!”
“哼,愚蠢!”
李水哼了一声,“你要记住,哪怕李威和李安已经死了,但他们欠下的债,仍旧是李家的,仍旧需要我们两个人扛。我们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黄安和赵城主,是丰安城内外,大大小小的人,他们认为这些债是李家的,那它们就是李家的。”
李水此刻对李威和李安父子的恨意,达到了极点。 若是没有之前双方之间的生死仇怨,那刚刚堂弟说的办法,还真有实行的可能性。 赵城主所掌握的力量,能轻易碾碎整个李家。 而真实情况是,赵城主只要不傻,就一定会选择利用他们李家的势力,借助他们的力量,掌控和管理整个丰安城。 但现在不行了,和黄安之间生死仇怨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掌控丰安城的,不是非他们李家不可。 李家,不是赵城主选择的唯一。 赵城主用来掌控丰安城的刀,可以是李家,但也能是杨家,云山商会。 甚至城内更小的家族,比如赵家王家之类的。 李家的作用,可以被替代。 这就是他们李家现在最尴尬的一点,也是他不能采取堂弟所说办法的真正原因。 他李家本就是丰安城内势力最大的一家,双方之间本就有仇怨。 李水将自己放到和黄安、赵城主同样的位置去,他是肯定不会放过李家的。 掌控一个李家的难度,可比掌控其余多家世家的难度,大多了。 同样的,将李家打倒后能得到的利益,比其余各家,也多太多了。 种种原因之下,李水判断,黄安和赵颜,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李家的。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免赵城主,在城内找到取代他们李家的那把刀。 “我们李家,要在城内营造出一种气氛,那就是整个丰安城内,大小家族,是一股紧紧拧起来的绳,我们同进同退!”
只有和这些家族绑在一起,他们李家,才能从中得到最大的安全感,还有,最大的好处! 当然,这个真正的绑在一起,只是他们营造给黄安和赵颜的一种错觉,而不是真正的利益捆绑。 李水目光灼灼,努力为李家的利益谋划。 他看向若有所思,但仍旧拧着眉头,显然还没想明白的李杰。 “你现在亲自去我刚刚说的那几家,一定要好言相劝,摆明我们的态度,明日过了午时,我们一起去拜见黄安,一定要讲明白了。”
李水絮絮叨叨的,看堂弟似乎有点不明白,索性直接点明了。 “黄安今日所有举动,无非是想要逼迫我们拿出更多的银子,来满足他和赵颜的贪欲。他们的举动,是在给我们施压,要我们臣服于赵城主。”
此话一出,本来心有芥蒂的李杰,稍稍认真了一些。 李水仿佛没看到了一般,继续解释:“你见到杨主簿这些人的时候,直接阐明其中利害,就说明日午时我们一起上赵家武馆拜见,能省下大批量的银子,能最大程度的保全家族的利益,而且以后在丰安城内也能得到更多便利! 这帮家伙眼窝子浅了些,尤其是那云山商会的马家兄弟,更是一根筋的脑子。只要我们一起上门,那明日午时过后,我们依旧能在丰安城作威作福。”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杰岂有不明白之理? 应了一声后,起身离开书房,纵马就离开了李家大院。 至于他到底会不会听堂哥的话,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城主府,赵颜坐在上首,无聊地盯着地板发呆。 下首处的两侧墙边,站着同样百无聊赖的衙役。 衙门打开,面向人来人往的街道,可是大堂内一个百姓都没有。 数十个百姓聚在衙门口的两侧树荫下,或蹲在地上,或靠着墙上,或爬在了树上,准备看热闹。 至于更远处的小树林中,准备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可是,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了,也不见任何一人前来。 众人心中越发失望,吵闹声和唏嘘声极为刺耳,不时响起。 每每此刻,总是会引起阵阵哄堂大笑声。 阵势弄的挺大,说什么新任城主赵颜赵大人要为民做主,他们早早来就准备看看热闹,或者看看有没有机会,自己也能叫叫屈,喊喊冤。 可是,好久不见人来,他们也失望了。 人群中少数几人,才面露喜色。 他们就蹲在树根边,或者靠在门口,一边拿着扇子扇着风,一边瞪大眼睛盯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官府威严被损害,他们似乎很是高兴。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世家大族专门派来盯梢的人。 一旦出现有不利于自家主家的消息或者事情,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跑回去报信。 世家大族能长久立于世,还能一代代传下来,传承不灭,遵从的就是一个谨小慎微。 在这种涉及到家族繁荣衰败,甚至生死存亡的事情上,没有任何一个传承有序的家族敢大意。 哪怕知道今日肯定是不会有人主动状告他们的事情出现,就算有人胆敢告状,告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他们这些世家的人。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他们没有关联。 但即使如此,类似李家、杨家这样的家族,他们依旧要派人盯着赵颜的一举一动,就怕出现意外情况。 骆飞瑶此刻就半倚在府衙外面的树梢上,皱着眉头盯着议论纷纷的人群,眼神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倒不是她喜欢在上面,而是下面闹哄哄的,人群聚在一起,汗臭味儿、脚臭味儿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可不想钻到里面看热闹。 况且,树梢上视野开阔,经常有凉风袭来,倒也惬意。 也幸好早就决定要跟着黄安,所以换了长裙,穿上了劲装,否则她现在还不敢上树呢。 从赵家武馆被黄安诓骗出来后,她走过了小半个丰安城,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打听,又想了一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她似乎明白了一些黄安的用意。 黄安是在向李家、杨家等家族施压。 可在从赵家武馆出来之前,她就有这个想法了。 但根据这个观察和猜测,她现在又得出了一个看似完美且自洽的结论。 但同时,这个结论又和她一直以来的观察,是矛盾的! 那就是黄安很贪心,他想要掌控主动权,从这些家族手中,拿到更多的利益,或者是银子,或者是权利。 可是,这和她在来丰安城的路上,听到黄安和赵颜谈话的内容,不一样啊。 当时黄安和赵颜都骑着马,和自己一样,都走在队伍前头。 两人谈有关丰安城内的事情的时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并未避讳自己的情况下。 自己本身就是铜皮境的武者,两人的交谈声,她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黄安和赵颜两个人的目的,可不是区区一些银子,也不是丰安城明面上的掌控权,而是从上到下,都要将丰安城纳入囊中。 他们两人当时就明说了,丰安城内的世家,最起码要打掉最大的一半才行。 这才是黄安和赵颜此次前来丰安城,做出诸多举动的最终目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现在得出来的结论,就太肤浅了,两者之间相差甚远。 “难不成此地只是障眼法,是想拖延时间。黄安他搬运账本和卷宗至赵家武馆,是真的想借助那些账本和卷宗,用朝廷法度,来光明正大地扳倒丰安城内的大家族?”
“或许,还有其他的手段来配合这个计划的实施,否则单凭账本和卷宗,是无法让李家这些家族伤筋动骨的!”
就在骆飞瑶觉得自己的猜测,越来接近真相的时候,眼神突然一动。 一道略微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闯入视线当中。 “他不是在组织人手搬运证物和卷宗吗?他怎么过来这里了?”
骆飞瑶看着远处飞奔而来的老头身影,目光越发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