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整个人从内到外感受不到一丝热度,周围是大片的青白色,没有山也没有树,确切的说这就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平原,目之所及尽是苍茫茫的雪粒从漫天乌云中缓缓落下。罗占艰难的在雪地中挪行,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是一年还是两年,亦或者百年之前他就已经这样在雪中挪行了,他的大脑早已麻木到无法思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有时候思绪会清晰一点,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想想自己脑海中的东西,吃过的美味,看过的风景,以及遇见过的人。但他不敢清醒太久,往往稍稍回想一会就会主动放空自己,让自己慢慢沉浸到无意识中去,这样,日子才不会那么难熬。曾经有一次,他清醒的太久了,他都忘记了自己当时到底想起了什么,只记得当时整个世界突然静止了,雪粒漂浮在半空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下落,而他除了能够思考,根本一动也动不了,开始还想各种方法想要脱离那种状态,后来只能去回想脑海中的东西,那时他才发现,他曾经看过的那些东西即使当时只是一眼扫过,但慢慢的竟然也能从脑中回忆起来,就像从柜子中翻出一本书,字迹清晰可见。罗占顿时兴奋起来,至少有事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从电影到音乐,从小说到游戏,甚至连从小到大学过的课本都被他回想了无数遍,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些片段当初并未看过,于是一眼过去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退出那种状态的了,等他回过神时,很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发现自己一个英语渣能熟练的说英语以及日语了......当罗占不知道第几次清醒过来时,他发现万年不变的雪停了,四周的光线也亮了一点,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整个世界越来越亮,整个天地间白光猛然一闪,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呆萍,他情况怎么样?稳定么?”
罗占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有点俏皮的女声缥缥缈缈的传来,有点听不真切,想努力睁开眼睛却提不起力气,这时另一个有点粗嗓门的女声响起并伴随着一阵很滴滴答答的电子音,“瞎喊什么呀,人家才不呆,病人情况挺稳定的,心率都已经提起来了,其他指标都正常”“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要抓紧去通知婷姐,真不容易,他可不能再出事了,毕竟......”俏皮的女音越来越小,罗占脑子一阵迷糊,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感觉睡了很久很久,罗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鼻间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身上盖着薄被,有一种久违的棉布触感,很细腻,还带着一点体温的余热,四周有点暗,应该是夜里,罗占愣愣的转动了一下眼球,这是一间25平米左右的长方形房间,床略微靠右边,离窗户比较近,估摸着半夜的样子,窗户开着半边,靠床脚的那侧窗帘随着夜风微微的摆动,右边是一个小小的的床头立柜,上面放着上面放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再旁边是好像是一张沙发,视线被立柜挡住了一些,看不真切,一个胖胖的女人正俯身在沙发前的小方桌上写写画画,不知在忙些什么,桌子一看就是不知从哪临时拉过来的,与周围格格不入,桌上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灯头压的很低,只能照亮桌上小小的一片,罗占轻轻转了一下脖子,女人并没发现罗醒了,还皱着眉在纸上勾勾画画,好像是在画什么,头发刚刚过肩,估计是嫌碍事被她拿了根皮筋扎成了马尾,上面还插了一根铅笔,侧脸不说惊艳,但是属于挺耐看的类型,罗占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女人好像画完了,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妈?”
罗占轻轻的朝女人招呼一声,就像很久没见面的朋友。女人保持着伸懒腰的动作呆呆的转过脸来,看着罗占脸上透出惊喜的表情。“妈,你变年轻了,也胖了。”
看到女人正脸,罗占终于确定下来,于是带着一点玩笑的口吻对女人说到,隐约看见女人眼睛好像起雾了一样,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女人带着一点哽咽的声音,“小兔崽子,我是你姐!我这叫富态,你才胖!你舍得醒了啊?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说着眼睛越发红了起来,再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把将罗占抱进怀里。“这是罗婷?卧槽,这个女魔头怎么变成这样了?”
罗占不禁腹诽,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勒死了,这女魔头是想杀了自己吧?是的吧?一周后,确认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的罗占终于可以出院了,这几天,姐姐罗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罗占仔仔细细讲了一遍。罗占的父母都是医生,而爷爷是一个很有名望的老中医,可以说是医药世家了,父母当年上学时结识,但医生这个职业吧,一直忙忙碌碌的一周见不了一面,忙到30多岁才结婚生下他们姐弟俩,因为姐姐早落地两分钟,罗占就彻底背实了万年老二的名分,同样的爹妈,罗占从小调皮捣蛋根本不能安分哪怕一分钟,各种鬼主意信手拈来根本不用人教,而姐姐就是典型的学霸了,不但自己把学习安排的井井有条,还能抽空把捣蛋鬼弟弟也安排的明明白白......因为父母实在太忙,于是管教弟弟的重任便交在了罗婷肩上,上小学时罗占掀女生裙子,被姐姐提着耳朵去道歉,完了回家对着墙根哭,啥时候哭够了啥时候吃饭,初中网吧盛行,罗占瞬间就迷上了各种游戏,经常翘课跑去上网,但罗占脑子聪明,功课还没怎么落下,短时间大家也没发现,直到某天被姐姐罗婷发现,然后那条网吧街就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小姑娘提着一个少年的耳朵往出走,后来,整条街的网吧老板都认识了罗婷,连带着罗占也彻底火了。2008年的时候,当时罗占跟姐姐刚高中毕业,双双考上了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于是罗占终于能放飞自我了,当时罗占疯狂迷恋一款射击游戏,这一玩就是三年,这三年,罗占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这款游戏中,从一个菜鸟萌新一步步成为人们口中的高手,大三的时候,国家承认了电子竞技项目,罗占终于有幸带领校队迈上了国际大学生邀请赛的世界舞台,作为整体水平最高的团队,罗占他们一路打进四强,然后罗占倒下了,原因是先天性脑部疾病,因为长期熬夜,作息不规律导致快速恶化,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来说想彻底治好还差一点,后来,父母看到医疗水平的进步速度追不上儿子病情的恶化速度,辗转很多地方最后申请到了一个实验名额,那就是活体冷冻,这一冻就是20年,终于,在这个2031年的平凡午后,罗占和姐姐走出了医院。山路绵延,罗占跟在姐姐身后沿着石板路静静的往山中走去,道路两旁青松葱郁,一行行的墓碑整齐而立,安静而肃穆,或许多年以后,只有墓碑还记得墓主人仅剩的一句墓志铭吧,两人走了十几分钟后来到一座墓碑前停下,这个墓碑比一般的墓碑宽了一些,上面用楷体工整的刻着烈士罗建国,马兰之墓,2020年3月1日。罗占看着眼前墓碑一阵恍然,就像一个梦,一觉睡醒沧海桑田,父母已然阖然长逝,而昨天还提着自己耳朵的泼辣少女今天却已到中年,只有自己,好像还停留在了20年前。世间岁月就好像从自己这里被硬生生截断了一样。“爸妈,弟弟醒过来了,你们安心吧。”
姐姐哽咽着跪在墓前,一个头深深磕下。罗占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看着眼前这个九分酷似母亲的女人,真不知道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这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拜祭完父母,两人向外并行而去。“姐!”
罗婷听见罗占喊自己,有些疑惑的转过头,这小子很少叫姐,平时都是喊女魔头,童年阴影,怎么突然喊我姐?罗占定定的看着罗婷,过了半晌,双膝一跪一头直接磕在地上,长姐如母,罗占没有说什么,罗婷也没问,拉起罗占两人就这么手挽手出山去了。“臭小子,好好做复健,这个世界变了太多,爸妈走的时候再没逼人去做他们所期望的事了。”
罗婷看着罗占继续道:“当时爸是这么说的,该奋斗的,该奉献的他们俩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希望我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做的事,然后把这件事做到极致也不失为有所成就。所以,复健的时候顺便想想你将来要做什么吧。”
说罢转身继续走去,“回头我给你拿个手机过来,没事上上网了解下现在的情况,你现在就像一个20岁的老古董。”
说完还嫌弃的撇了罗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