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想这不会有很大困难。”
比安回答,“从今天起,我就接手这项工作。”
可以想象,这是比安在世界各大洲从事打井的历史中最奇特的一次经历了。古南山教授坚持要远距离操作,而比安也开始觉察到他确实有道理,比安一定得设计一种电力遥控的方法。好在这口竖井从井口到井底都装有电线,因此做起来也不难。比安和工头彼得非常小心地把一节钻管搬了下来,堆放在岩石平台上。然后把最下面的那一级升降机位置升高,好腾出地方来。由于他们打算采用撞击法,而光靠重力看来不行,所以他们就把那个90斤重的压铁挂在升降机下面的一个滑轮上,把钻杆伸下去,上端安装一个V形的杆头,最后又把拴压铁的绳子系在竖井壁上,一通电流就会松脱下坠。这是热带气候般条件下的操作,既复杂又困难。而且还一直担惊受怕,只要一滑脚,或者不小心把工具掉到下面防水油布上,就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奇灾大祸。同时四周的环境也叫比安骇惧不已。他们一次又一次看见井壁出现奇怪的微微颤抖,他触摸了一下,两手隐隐发麻。等到比安和彼得最后打出信号,准备返回地面向济科汇报,说古南山教授可以随时进行实验了,他们两人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有等多少时间,完工后的第四天,教授的通知就来了。古南山教授瑞典皇家科学院院士,医学博士,地质科学博士,动物学研究所所长,敬请比安先生莅临兹定于七月一日星期二上午十时,于苏格兰高地现场,观看人类智慧征服、统治自然的辉煌胜利。望复为荷比安发现普利策也刚刚收到一封同样的信,他正在暗自好笑。“寄这种东西给我们,纯粹是摆个排场罢了。”
普利策说,“就象行刑者对被处决的罪犯说一通例行套话一样。不过,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到那里去。我告诉你,这事儿已经使整个地球沸沸扬扬了。老头得意非凡,风头十足,聚光灯正照在他须发冉冉的脑袋上。”
伟大的日子终于来到。比安觉得他们应当在头天晚上就去井下对一切准备工作进行检查,看看是否一切就绪。钻孔器装好了,压铁调节好了,电气开关接通电流也很方便。比安颇为满意,因为在这个古怪的实验中,他承担的那一部分将会顺利地完成。在离竖井450米的地方操纵电气控制装置,将减少人身危险。这个具有决定意义的上午,时值理想的夏日。比安检查完了,就放心地回到地面,爬上苏格兰高地半坡,一览整个活动的全貌。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奔向苏格兰高地。极目望去,路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汽车沿着小路颠簸驶来,把乘客送到大院门口。多数情况下,那些人是不能再朝前走的,入口处有一大批门卫看守着。只有拿得出叫人羡慕的粉红色入场券才能入内。其他人许愿也好,行贿也好,都不济事。他们就只好分散加入已经集结在山坡上的大量人群中去。山脊上也布满了参观者,这地方变得像赛马期间的跑马厅了。大院里用铁丝网围出好几个地方,各色特权人物被领到分配给他们的位置去。一处是给贵族的,一处是给议员的,一处是全球知名大学、科学院的一流学术界头面人物及科学界名流的。另外,还为瑞典皇室三个成员留出一块备有沙袋和装着瓦楞铁皮屋顶的特殊围地。快到十时,一长串大型游览车把受邀的贵宾从车站接到这里,比安到大院里去帮助接待。古南山教授站在贵宾专用围地旁边,身穿大礼服和白背心,头戴亮堂堂的大礼帽,浑身上下光彩照人。他面部的表情,既有盛气凌人的威仪,又有那几乎令人讨厌的假慈悲,还混杂着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气。难怪一位批评家说他是“想当救世主的病态心理的受害者。”
古南山居然也帮着接待,偶尔还推推拉拉地把客人领到指定的地方去。接着,他被来宾中的显贵们簇拥着,登上了一座居高临下的小山就了座。古南山摆出一副会议主持人等候鼓掌欢迎的架子,朝四周望望。因为没有响起掌声,他就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洪亮的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先生们,”他吼叫道,“这次女士们不在邀请之列。我向诸君担保,我今天上午之所以没有邀请她们到这儿来,绝非不重视她们。我可以说。”
他带着巨大的幽默感和假谦虚说,“我同她们的关系一直很好,而且很密切,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的实验带有一点危险性。报界人士一定会高兴地了解我为他们在土堆上保留那些特别座位的用意。在那里可以直接俯瞰工程操作的全景。他们对我的事业所表现出的很大兴趣,有时我看来简直是冒昧莽撞。至少这一次他们不会抱怨我对他们不关心,不给他们提供方便啦。如果不出意外,那么,我至少已对他们略尽微力了。如果出了点什么事,只要他们认为还能够挺得住,就可以凭借这一有利的位置,去亲身体验并记录下来。”
古南山停顿几秒瞅瞅现场反应,“你们很容易理解,一个伟大的科学家是无法把自己的研究和得出结论的种种理由,向你们这些凡人解释清楚的。我把你们称作凡人,并无任何不敬之意。我听到了毫无礼貌的嘘声,我要请那位戴角质架眼镜的先生不要挥舞你的遮阳伞,可能是我用了‘凡人’这个词触怒了这位先生,那么我改称诸位为最不平凡的‘凡人’如何?我们不要来咬文嚼字了。”
古南山越讲越来劲,“这整个实验,将在鄙人就要出版的一本书中详尽地论述明白,那本书是专论地球的,我恰如其分地把它称为世界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宝典之一。”
此时,全场哗然。“我本来是想把这个实验向大家交代明白,如果你们再打断我的话,我就要采取必要的措施来维持体面和秩序了。很遗憾,现在体面和秩序都不够正常。我的实验做法是:掘一口穿透地壳的竖井,准备对下面有感觉的地球皮层进行一次有力的刺激,以观察其后果。当然,你们放心,这就像是给地球针灸针灸,打井开采页岩气,也当是让地球放放屁、散散气,之前网上谣传的地震,跟这没关系!你们放心!这项微妙复杂的工作将由我的手下人进行:一位是自称打井专家的比安先生,另一位是普利策先生,后者在公开场合代表我本人。至于已被暴露的那种敏感物质受到刺激后将会作出什么反应,目前只能猜测。请诸君坐下。这二位先生马上就要到井下去做最后调整。然后,等我一摁这个桌子上的电钮,实验结果便见分晓了。”
当然,任何听众听了古南山这一番高论,总会产生如同地球被刺穿保护皮层,而暴露出神经那样的感觉,这次到会的听众也不例外。他们坐下来低声议论,私下抱怨。古南山一个人坐在土山顶上,倚靠着一张小桌子。浓密的黑头发和黑胡须因情绪激动而颤抖,他真是一个怪物。然而,比安和普利策都顾不上欣赏这景象,他们急急忙忙要去执行不平凡的任务。十多分钟后,他们到了竖井的底部,掀开盖在暴露物表层上的防水油布。他们眼前出现一幅惊人的景象。这颗古老的星球凭借着神奇的宇宙心灵感应,好像知道要对它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冒犯。暴露的表层此刻象一只沸腾的锅子,巨大的灰色气泡冒起来,噼啪一声裂开。表层下的充气空间和液泡,骚动不安,忽分忽合。面上的微微横波,好像以更快更强的节奏左右摆动。一种紫黑色的液体,似乎在表皮下蛛网般的血管里搏动,这一切都是生命在跳动,一股强烈的气味直呛人的肺部。比安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幅奇景,突然,他身边的普利策惊呼一声:“我的上帝,比安,瞧那里!”
比安瞥了一眼,立刻放掉电线,纵身跳进升降机。“快!”
他叫道,“不知还能逃得了命不!”
他们看到的东西实在是触目惊心。竖井的整个下部,似乎和他们在井底看到的景象一样,也渐渐地活动起来了。四周井壁以同样的节奏一张一弛地搏动着。这动作影响到搁置大梁的洞眼。很明显,只要井壁稍微再后缩一点,只消几厘米,大梁就会塌下来。这样,比安的钻杆尖刃不用通电就会戳进地球的内表皮。比安和普利策必须在这以前逃出竖井,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在地下13公里深处,面临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奇灾大祸,怎不叫人魂飞魄散。他俩拼命朝地面上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