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钟淡淡说道:“儒家学说,被统治者当成圭臬,各种解说浩如烟海。你母后希望你嫁的人,就是从这个故纸推里编出精华的人。可一个理论,就连他的撰写者都不能解说清楚,你要学他的人何去何从。于是,前后矛盾的局面就出现了。”
朱珣想反驳,却不知如何下口,事实摆在那里。
说开了,傅钟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个人以为,不管谁的嘴巴大,把民贵与君贵争论清楚了,也必将导致社会的不靖。”
“一些御用文人,为了既得利益,编造了朝廷养活了百姓的谎言。这话的杀伤力就大了,唵!我养活了你们,你们难道不感恩戴德吗!“
”民间也有高人,从中看出破绽,岂肯依账,为了所谓的民本思想,对着辩解,并非朝廷养活了百姓,反而是百姓养活了朝廷。两帮人各说各理。民贵与君贵,就成了他们残酷剥削与奋起造反的旗帜。末代王朝,发出生生世世不要诞生在这样的家庭的哀叹。黎明百姓,世世代代挣扎在死亡线上,把个花花江山打成一锅乱粥。”
朱珣想起父亲就是造反成功的,喃喃说道:“还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她可不知道,她们家的后人,那个辛劳了一辈子的朱由检,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女儿,砍断了大女儿的臂膀。对寄身一家来说,难道不是报应吗?
傅钟心里一叹,“谁的拳头大呢?你爹又没有三头六臂,让他与我爹单挑,你看老人家能打得过我爹吗?可我爹为什那么怕你爹呢,还不是你爹掌握了军队。最最悖论的是,组成军队的士兵就是百姓的子弟,他们的子弟拼了命维护朝廷压榨自己的父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奇葩。”
一番话说得朱珣目瞪口呆,细细一想,好像就是这个理。
傅钟可不管朱珣心里的想法,自己这个万中无一的穿越者,必须把道理给她说清楚,以便她将来编缀大典有个清晰的思路。
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道:“要争论君贵与民贵,就要搞清为什么会有君主存在。自鸿蒙开凿,女娲造人,你管他是真是假,反正人是越来越多。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丛林社会,力大者欺侮力小者,大家庭欺侮小家庭,打来打去,他们发现,这成什么世界。于是,聪明的想出了一个主意,选取一个有力之人来主持公道,这就是部落首领的来源。最后,部落越来越大,成了国家,君主就诞生了。”
“君主的诞生,是庶民舍弃了自己一部分钱财,请他出来维持公道,能说是庶民养活了他吗?他不为百姓主持公道,百姓损失的更多。他主持公道,不事生产,更不能说他养活了百姓。君不贵,民也不轻,两者没有高低之分。这是一种契约,相互依存而已。“
“百姓贡献出来的那部分财务,就是税收的来源。说到底,朝廷与庶民的关系,就是税收的关系。你不加税,就是好朝廷,你要加税,说什么理由都是坏朝廷。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看到朱珣迷茫的样子,傅钟心里再多的话,也不能细说了。
他拍拍朱珣的手背,最后说道:”我就要出征了,怕你闲着无聊,想要你把以前的典籍整理一下,这是千秋大业,你循着这个思路好好想想怎么着手。“
朱珣所学虽杂,傅钟的这番奇论,她理解的少,糊涂的多。无知让她产生了尊拜心理,想起夫君的起意是怕自己无聊,又生出一丝感激之心。
她感慨地说道:”夫君说的自是正理,我会慢慢琢磨的。“
傅钟抱着朱珣,“难得老婆理解我。”
朱珣整个暖洋洋的,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她顿脚叫道:“快放手,不然吐你一身。”
傅钟茫然不解,“老婆你怎么啦?”
朱珣吐了半气后说道:“还不是你。”
傅钟:“我怎么啦?”
朱珣羞涩说道:“我害喜了,你要当父亲了。”
傅钟听了,惊喜不已,他抬头望向天空,心里默默祷告,老天对我真的不薄,我要不把平均地权的事业做成,真对不起他的厚爱。
朱珣忍着喜意,问道:“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傅钟毫不犹豫说道:“男孩就叫傅彦名,姑娘就由你给她取名。”
正当傅钟准备动身时,老长史杨知府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了他的手头。
榆林新政崩塌了。
陕西行省趁着榆林一干人上京为傅钟贺喜新婚之际,把个榆林改得面目全非。
先是杨知府高调行省,他是行省辖官,回去后找不出没理由反对,如今当了个从四品的闲官。
好在检、法两判都有主张,对行省的拉拢嗤之以鼻,不然,傅钟苦心经营的两判也得被拆散。
接下来把砖坊强行收回行省,理由是砖坊动用的各处山峁是行省的财富,加起来的股权已超一半。
最最可恼的是,行省觊觎榆林强兵,动手把他们打散到了各府。
十八个护卫听后愤反盈天,那支强兵凝聚了他们的心血。他们虽说在京城都有宅子,却把公主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是傅钟训练出来的特种兵,把公主府守护得森严壁垒,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拱卫司想打听公主府的消息,门都没有。
傅钟拍桌大骂:”行省何德何能,敢动老子的章程。其他尚且不说,没有榆林兵,一点本钱都没有,叫我怎么说服高丽,拿什么去东征?“
可这不是靠骂就能解决的,他拿起文书,直奔朝堂。
走到半途,突然醒悟过来,这里面弯曲可多着呢,到了朝堂能说什么,官司一起,应天、西安,路隔千里,公文往返之间,一年内都不一定会有结果。扯起皮来,把自己限在朝廷,耽误了下西洋就全盘皆输。
到底是行省自作主张,还是朝廷有了暗示?从老岳父目前的心事上看,因该不会。否则不会同意东征。
要是他面上同意,心里反对,也不是不可能。这事能向太子求证吗?怎么开得了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