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爷见他搬出斜月山、搬出镇守府,便知道不是个人的商谈,而是官面上的对话,不敢怠慢,说道:“感谢斜月山挂怀,镇守府挂怀!我们蝼蚁一般的污秽之众,仙人能将我等放在眼中,老朽感激涕零!”
“曹老爷客气了。”
曹老爷感叹道:“得赖斜月山之威,这些外来鬼不敢动作太大,我们一时无碍,不过仙人担忧不无道理,巴子别都久负盛名,这些鬼差暗中活动,开出的价码很高,威逼利诱,很是收拢了周边一部分鬼众,不瞒仙人,若非我们曹家山知道些事,说不定这时也已倒向他们。”
丁牛立刻坐直身体,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曹老爷还请细说。”
“是……” 曹老爷仔细屏退左右,将巴子别都鬼差的一些条件说了,随后感慨:“若非是牛真子仙人前来,知道您是真心愿意救善扶弱的仙人,这些话老朽也不敢说,只因这些话说出口,干系太大,若是被人知晓,我们曹家山定是无幸了。老朽等人死战不惧,恐怕力弱挡不住报复,反而累及我们庄上的后辈、后人。”
“他们敢如此放肆么?”
“明面上自然不敢的。”
曹老爷道:“不过暗地里的手段防不胜防……若是有人不听他们号令,便要派出瘟鬼疫鬼来害人,断我们香火后路,十分恶毒。”
“哦。”
丁牛眉头大皱:“我不是很懂鬼神之事,以前也不甚注意,曹老爷能详细说说么?”
曹老爷便说起一事,乃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们曹家山南边,原本有一处刘家集,现在已经没有了,刘家集位置在贩药材的必经之路上,十分兴旺,每年都有客死异乡无人收尸的商旅客,刘家集有一位刘善人宅心仁厚,号召村民们出工出料在村边建立一座义庄,每有死后无人收尸的人,刘善人自掏腰包舍一口薄皮棺材装敛,安放义庄,并托付路过商客带话回去找人认领。”
“一晃义庄建了十几年,已经停放了百余具无人认领的棺椁。”
“一天夜里,刘善人梦见自己在村口,外面站着一百多个乌黑的人影,这些了脸色青黑,看不清面目。”
“他有些害怕,只见人影中走出一人,说道:‘您不要害怕,我们是十多年老因村里善举而埋葬在义庄中的魂,不会害人,我们得知马上要有疫鬼到来,恳请您焚烧十面战旗和一百五十把用银箔纸糊的刀,我等将与疫鬼一战,报答村人的恩情。’” “刘善人醒来后,有些恍惚,他回忆起梦中的事情,出门打听了一下,果然东乡有些村寨近期发了瘟疫,便急忙按照梦里人影的指示,焚烧了战旗和刀具。”
“数日后,刘家集仍然发生了瘟疫,村民死伤无算,连这位刘善人也不幸病逝,刘善人的魂魄遇到了义庄亡人的魂魄,极为愤怒,斥责他们言而无信,见死不救。”
“义庄鬼大呼冤枉:“您烧了战旗和战刀之后,巴子别都突然来了鬼差,说这一批物资他们要统一接收和分配,最后我们也没有拿到!”
“……” 曹老爷问:“仙人,您可知为何巴子别都的鬼差,要收走战旗和战刀?”
“愿闻其详。”
“只因刘家集贩的药材,能治病救命,若是刘家集没了,周边的瘟疫,一时便大盛了。”
“……” “老朽那时候便知道,这些巴子别都的鬼,是恶的。”
被吃童子拍案而起:“居然还有这等恶鬼!若是给我逮住,定然一个个吃个不剩!”
曹老爷点点头:“从那以后,老朽便不信什么巴子别都的鬼差,幸赖我们曹家山后人们也争气,对我们这些先辈时时供奉,香火不断,因此我们这些守家鬼便比寻常鬼魂野鬼强盛一些,不必看别人眼色。”
丁牛赞道:“正该如此。”
他又问:“昨日听我童子说,巴子别都的鬼差与你们曹家山起了冲突,是要向你们索要何人?”
“正要跟仙人细说,请随我这边来。”
曹老爷站起,引两人往后去:“前几日,我们曹家山发现有一个外来鬼对我们曹家山探头探脑,形迹可疑,便找了机会将他围了,那鬼挣扎之迹便露出端倪,原来是身怀疫炁的疫鬼!”
“老朽向来对这等恶鬼严防死守,遇到了务必一个都不放过,顿时率人费了一番手脚将他拿住,不料前脚拿住,后脚巴子别都的鬼差就来讨要,说是这疫鬼乃是他们追捕的恶鬼,要交给他们处理。”
“这等鬼话老朽如何肯信,再说我们赵国鬼,也不需给他们老国鬼面子,故此起了冲突。”
曹老爷一边带路,一边介绍情况。 到了后方一处,见悬梁之上用透心钉钉了块冒着黑气的脏布。 那脏布无风自动,不断挣扎,见到曹老爷进来,便有一个恶形恶状,大部分不是人形的恶鬼显出形迹: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祸事了知道么?”
“曹家山,你们惹了泼天大祸!”
这恶鬼看到丁牛,正要开口叫骂,忽然觉得一股剧烈的日光般的阳气打在头上,顿时一声惨叫,冒着黑烟忙缩回破布之中。 丁牛看向脏布,牛眼泪炁看的分明:上面萦绕一股灰黑之炁,闻之不详。 “此乃恶鬼的附身物,便是他在人世行动的肉身,乃是性命交修的东西。”
被吃童子向他解惑,说起脏布神色嫌恶:“此恶鬼修炼的乃是疫炁,人间旦起瘟疫,便是他们修炼的温床,这块脏布疫炁深重,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才有这般程度,该杀!”
曹老爷点头:“疫鬼窥探曹家山,若是散布疫气造成瘟疫,祸及在人间的后人子孙,便是断我们香火,我们哪里能容!镇住此恶鬼之后,若非巴子别都的鬼差前来索要,我们早将他付之一炬。”
丁牛便道:“可问出什么?”
曹老爷摇头:“我等用尽手段,此恶鬼只是叫嚣不断,不露半点口风。”
“我可否一试?”
曹老爷忙道:“牛仙人请便。”
一旁的被吃童子,露出期待的神色,看他能问出什么。 丁牛伸手一摄,拿取悬梁之上的脏布,脏布之中的疫鬼发现动静,显出身形,却是发现被人拿在手中。 疫鬼见到是丁牛,想到方才被此人阳气一冲,好似被当头敲了一锤,顿时有些龇牙咧嘴。 此刻他的魂魄被锁住,缩不回附身物只能硬抗,不由面目狰狞,料来接下来不过是烈日之灼之苦,未必就扛不住! “原来是你这个遭瘟的小子,你可知自己惹到了谁?让鬼爷看看……” “你是何人?还不招来?”
疫鬼满不在乎,只是冷笑:“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但凡鬼爷有一分害怕,便算你们本事!”
丁牛端详片刻,先给他一记大比兜。 …… 这是什么法子? 曹老爷在后一看,有些诧异。 若是打耳光有用的话,他们早就从疫鬼口中问出情报。 不过这一位是斜月山仙人,想必他的耳光也是不同凡响。 被吃童子同样吃惊:丁牛在做些什么? 打耳光有用的话,这审讯之事还需刑讯逼供,搜魂之术? 疫鬼也被打的一愣,不痛不痒的…… 第二个大比兜当即落下。 疫鬼咧开嘴,正要嘲笑,不料忽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来,他想到了以前的雄心壮志,遭受无尽的苦难和折磨,但是百折不挠的决心和坚持……现在看来,好似都是假的。 不知怎么的,他悲从心来,哇的一声鬼泣: “我,命苦啊!”
“……” 疫鬼哭哭啼啼:“假的,都是假的……小人原是良善百姓……” 丁牛身后,一干人等,下巴掉了一地: “……他如何就哭了?”
“手重了。”
“……” 丁牛知道,方才使的失去之炁多了,这才将疫鬼打哭——本来打服便成。 失去之炁初成之时,人仙都受影响。 而现在,他重修黄粱真气,起步就是先天境的境界,能吸收天地元气中的灵气,再配合灵米黄粱米的滋补配合修炼,进展一日千里。 黄粱真气的相性与失去之气相辅相成,使得最初的一点失去之气得以滋补、壮大,成长为一团失去之炁养在命盘之中,逐渐壮大。 这一团失去之炁初成,已拥有使人丧使斗志的神异。 丁牛小试牛刀,不要说一个恶鬼了,霸者境的练气士被这样劈头盖脸的三个大比兜打下去,也少不了一时气短,要开始怀疑人生意义。 这一生忙忙碌碌,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般究极的自我拷问,没几个人深思之后扛得住。 疫鬼挨打一巴掌全面缴械投降,此刻心如空洞,感觉一世白活,否定自己。 丁牛问什么,答什么,丝毫没有反抗。 不片刻,丁牛等人已知道也听到了疫鬼的来历和目的: 这个疫鬼乃是一名叫做恶疫鬼王的麾下老鬼,受恶疫鬼王命令,要来曹家山散布瘟疫,杀鸡儆猴。 金溪镇鬼众若是不服巴子别都管束,定要断绝香火,曹家山便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