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文聪,先生叫什么来着?”
下午放学后,狗蛋儿一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作为这群孩子的老大,他突然问了这么一个有关于程诺姓名的问题,让他的小伙伴们有些不明所以。 还是他的亲妹妹胆大,晃着羊角辫笑盈盈道:“姓程,名诺,禾口王程,一诺千金诺,狗蛋儿哥,你不会把这都给忘了吧?小心咱爹知道了还抽你屁股。”
“去去去,就你事多,哪次我挨揍不都是你告的密?”
狗蛋儿小脸一黑,狠狠地在自家妹子头上揉搓了几下,没好气道:“我就是今天翻看老师的书,叫什么《说文解字》,这才比较好奇。”
“哼,你手脏不脏啊,就往我头上摸,刚梳好的辫子又让你给弄乱了,回头就让咱爹收拾你。”
熟知自己哥哥脾性的妮蛋儿并不怕他,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仰着小虎牙威胁道。
狗蛋儿看妹妹这么不给他面子,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小妮子,再告密下次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文聪站出来打岔道:“狗蛋儿哥,怎么突然想到问先生的姓名了,是碰到啥事了吗?”文慧也温柔道:“对啊狗蛋儿哥,我看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中午喊你打饭一直就不回应,心里肯定有啥事,把你都给难住了,要是自己解决不了你就给大家说,我们也好一起想办法帮帮你。”
“看看人家,你看看你,哪有点女孩子家家的样子。”
狗蛋儿凶巴巴刮了自己妹妹鼻子一下,眼睛睁大道:“其实也没啥,就是今天我出去倒垃圾时,碰到一个人,向我打听这里是不是一位姓程的教授家。”
谈到正事,妮蛋儿瞪了哥哥一眼后,揉揉鼻子道:“打听先生的人不是挺多的吗,每天光被咱爹拦下的就是好些,你说的这人应该和他们一样吧?”
狗蛋儿脸上带着困惑,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可我总觉得这人跟之前的客人不太一样,给人一种特别不友好的感觉,虽然他是笑着跟我说话,但离得近了我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反正不像个好人。”
“不像个好人?听口音能判断出是哪个地方的人吗?”
文聪眼睛微眯,听到好友的判断,一向话不多的他也紧张起来:“这事有没有告诉先生,或者跟李大伯说说?”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那人口音听起来别别的,似乎有点东洋人的意思。”
狗蛋简单回忆后,坚定道:“就跟租界那些人一样,问完我话后,那人又在门外转了好久才肯走。”
文聪皱眉冷声道:“哼,这些东洋鬼子一看就没安好心,先生平时忙,咱们还是替他多留意些。”
狗蛋儿兴奋道:“文聪你说的对,估计这东洋鬼子就认识程先生,不认识咱们这些毛头小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鬼子点厉害,让我爹和先生他们知道,咱们虽然年纪小,但做起大事来同样不马虎。”
妮蛋儿有些犹豫:“我觉得咱们还是先通知咱爹和先生吧,就凭咱们几个真出了啥事,那可怎么办?”
看到妹妹退缩的模样,狗蛋儿有些恨铁不成钢:“赶紧呸呸呸,看你这点出息,亏你还整天教育我,一碰到事就当逃兵。不过你当逃兵也行,但是有一点就是不能告密,要不然非得天天刮你鼻子!”
妮蛋儿嗫嚅道:“我……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吗。”
文聪没有管这兄妹俩,把头转向自己妹妹这边认真道:“文慧,你呢?”
文慧满眼温柔,却不失果敢:“哥哥去哪里,文慧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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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让狗蛋儿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回头看看自己的亲妹子,那是气不打一处来:“瞧瞧人家,再看看你,嘴噘得都能挂油葫芦了。”妮蛋儿不服气道:“人家当哥也比你强啊,不像你天天就知道欺负我。”
就当几人还想商量这桩事时,突然撞见从外面回来的程诺。 撞见这些小家伙后程诺从人力车上下来,付过车钱后摆摆手,让人力车师傅先走。 “先生,你啥时候回来的,我们怎么没看到您啊。”
尽管心里比较害怕事情暴露,狗蛋儿还是拿出老大哥的风范站出来鞠了一躬:“我们还想着回去让您继续给我们授课呢,上次讲的三角函……”
一时紧张,狗蛋儿想到哪说到哪,结果说了一半,把后面的话给忘了。 文聪赶紧站出来打围:“先生讲三角函数我们还没吃透,刚才还在路上复习,想着回去后有哪些难点可以请教先生。”虽然这些小家伙们具体聊了哪些程诺并不知道,但心里那点戏都真真切切写在了脸上,顿时生起了玩笑之心:“可是我在后面听了一路,你们聊的似乎不是数学,而是我啊,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啊。”
“啊……”妮蛋儿的胆子最小,差点要绷不住。 还是狗蛋儿眼疾手快,赶紧蹿到妹妹旁,捂着她的嘴说道:“先生你听错了,我是忘了你的姓氏怎么写的了,向他们仨问呢。”
程诺好奇道:“那你说怎么写?”
“禾……禾……”尽管他们刚刚说过,但此时有程诺看着,心急的狗蛋儿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旁边的文聪见势不妙,程诺后面的他,拼命地在空中比划着,怕的就是狗蛋儿露馅。 瞪着眼看了几眼后,狗蛋儿似乎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了,胸有成竹道:“诺的诺言的诺,也是一诺千金的诺。”
“那程呢,这个你怎么介绍?”
程诺微笑道。
狗蛋儿斩钉截铁道:“这个我也会,叫‘千口王八程’,先生我说的对吧?”听到这个介绍,程诺不禁愣了一会儿神,心里盘算一会儿后,似乎完全说得通,“程”字拆解起来可不就是千口王八吗,小家伙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看着这虎头虎脑的家伙,似乎还有些洋洋自得,一副等着别人来夸的模样,程诺大度地笑道:“说的没错,就是‘千口王八程’,拆解得很对。”
狗蛋儿自豪道:“我就说嘛,先生的姓是我学的第一个字,忘了啥都不会忘了它。”
作为始作俑者之一的文聪显然没那么没心没肺,刚才听到“千口王八”时,小脸都被吓得刷白,如今看到先生不在意后,这才恢复些血色。 如今小伙伴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脸上的血色差点又被吓了下去,赶紧跑过去撞撞胳膊,不让其继续说下去。 “行,你有这份心就好,名字什么的本来就是个代号,起名字也是让人叫的,当然是怎么好记怎么来,不过话说回来,这份心用在学习上会更好。”
程诺看着这些小家伙,温和道:“走吧,这天也不早了,该回去吃饭了。”
说完程诺,程诺便领着小家伙往四合院的方向走。 另一边妮蛋儿看哥哥还捂着自己的嘴,便趁机狠狠地咬了一口,翻个白眼后赶紧往前跑:“你真是笨到家了,以后别跟人家说你是我哥。,先生等等我……” “哎呦,你这是属狗的啊?!”
这一口下去可不轻,狗蛋儿手掌立马浮现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印,疼得龇牙咧嘴,本能地想追上去教训她。
不料被文聪一把给攥住,特意嘱咐道:“狗蛋儿哥,‘千口王八程’的事,后面千万可别再说了,尤其是在李大伯那儿,说了我怕你屁股开花。”嘱咐完没给对方追问的时间,一溜烟追向程诺等人。 此时的狗蛋儿被拿捏住了,顾不上手疼,在后面默默地走着,嘴里还在重复:“千口王八,千口王八……” 默念几遍后终于反应过来,气得当场要给自己来个耳光:“千口王八,我自己都笨成王八犊子了……” ......... 饭后,一片星辰之下程诺几人在院子里乘凉。 拿出卷烟,姜蒋佐客气道:“来一根?正儿八经国产货。”
程诺斜躺在藤椅上,手里缓缓摇着蒲扇:“国货洋货,我都爱不来,你自己抽吧。”
“那行,我就不客气了。”
姜蒋佐自己抽出一根,夹着它在桌上敲了敲,给自己点上美美的抽上一口,说道:“蒋百里那边怎么样,答应下来了吗?”
程诺点点头:“基本上谈下来了,不日就会过来,跟载涛一起赶往天津培训第一批校工。”
烟头红光微闪,姜蒋佐含着烟说道:“虽然形势比较乐观,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他的老师梁任公去年曾说‘什么地位都不要,回头安心做学问’,可是现在呢,在财政总长的位置上乐不思蜀。 嘴上答应着要来我们社科院,但真正问起是哪些天,又不好说。作为他的徒弟,蒋百里日后会不会离开我们做别的,这都不能确定,最好留个心眼。”
程诺停下手中的蒲扇,笑道:“但是你莫要忘了,蒋百里先生有着他人不能比拟的责任与担当,我相信他做不来这种事。”
因其出众的才华,蒋百里曾被袁世凯夸赞为军事新人物,认定其为训练军事人才唯一能手,因此特聘请为保定军官学校校长。 可惜当时的首任校长。赵理泰官僚习气很深,能力薄弱,又嗜吸鸦片,校风校纪极低。当时保定府仿效北京有名的烟花巷八大胡同也开设了个“八条胡同”,胡同内娟妓云集,南方班子、北方班子都有。 娟妓们的主要“朋友”是军校的学生、教官和职员。有个叫艳卿的妓女在军校中的“朋友”达百余人之多,每逢节假日的夜晚,打茶围的军校学生熙熙攘攘,出入于八条胡同,仿佛要同北京八大胡同的花花世界比赛一番似的。 名义上是军校,实际上是炮队没有炮,马棚没有马,操场上的杂草深可没膝。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蒋百里空降到保定军校当校长。 上任之时,便当着师生们的面说道:“我不相信我们的智慧和能力,我更不相信我们的国家终于贫弱、我们的军队终不如人。我此次奉命来长本校,一定要使本校成为最完整的军校……” 最后更是立下军令状,表示办不好学校直接当自戕以谢天下。 本来大家都认为是笑谈,没想到后面因为催要经费不到,蒋百里觉得有愧于师生,一连喝下两瓶啤酒后立下遗书,直接自杀。 这一举动直接震惊军政两界,后来在公众的压力下,段琪瑞不得不对蒋百里进行抢救。索性伤势不重,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回想起这段经过,姜蒋佐也不禁感慨:“如此一说,似乎蒋百里先生倒是再合适不过的人员了。”
程诺重新摇起蒲扇,看着银白的月亮说道:“不过你说的对,我思考了一下,眼下还是先把咱们自己内部给消化地差不多了,后面再谈扩张的事,贪多嚼不烂啊。”
姜蒋佐从鼻孔里呼出两道烟,说道:“你明白就好,有时候我也在担心,生怕咱们步子迈得大了,哪一天收不回来,那可真是不好处理。比如咱们要造的飞机,眼下我还是觉得先等试飞成功再说吧。”
程诺挥挥蒲扇,将烟气驱散:“军事革命的原动力来自技术革命,技术革命又进一步完善军事革命,二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过程。而飞机的动力、升限、速度、防护装甲和作战半径对作战性能、作战效果有着重大影响。 我们不能等到飞机成型了,再根据需求去调整,沉默成本太大了,远不如一开始就设定好需求,跟着需求去进行设计。”
姜蒋佐若是有所思:“也就是说我们在技术创新的同时,兼顾军事变革?”
程诺笑着点点头:“就军事理论创新而言,我们并不亚于西方。即便军事革命的新理论出自西方,我们也会以开放的心态学习和借鉴,从而推进国内军事变革。 但坏就坏在,我们技术方面大不如人呐。”
以南苑航校为例,比1916年日本开办的第一所民间飞行学校早三年,比1919年日本政府创办的第一所军事航空学校——所泽陆军航空学校早了将近六年。 可就是因为特殊的时代背景,我们一步步落后,最后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猛然起身,程诺拿起蒲扇刷的一下把空中嗡嗡的飞机拍死 “既然起了个大早,那就不能再赶了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