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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北京来信(1 / 1)

“小万,你刚才说蔡公过来了?人在哪呢?”

  没有过多在虞洽卿那边逗留,商量好救援物资的安排及其他相关事宜后,程诺婉拒了对方的邀请,自己打了一个黄包车,直接回到了旅馆。

  前脚刚进旅馆大厅,后脚还没从门外收回来,就看到万籁鸣正焦急地在大厅休息处晃来晃去。

  对方一看到程诺的身影,立马迎了上来。

  “程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蔡公都在这儿等你半天了,找你好像有点急事。”

  “说啥事了吗?现在人呢?”

程诺把外衣脱下放在胳膊上,嘴里问道。

  “具体事儿没说,不过脸上挺着急的,见到我之后一直打听你的消息,你们大人的事我也不好打听,所以我就没问,把他先请进了咱们的包间,现在姜二哥在那边作陪。”

万籁鸣主动把东西拎了过来,讲述起刚才的情景。

  “那你怎么不过去啊,在这里孤零零的,年龄到了脊梁骨就得挺起来,总是佝偻个身子像什么样子,有些事得慢慢开始参与,逃避可不是办法。”

程诺左手托在对方脊椎上,右手扶着他肩让其板正起来:“挺胸抬头,对了,就是这样,这才有点男子气概嘛!”

  万籁鸣僵硬着身子,双臂跟木棍似的直愣愣地拎着东西,一动都不敢动,脸上本来想笑,结果跟哭似的。

  “程大哥,我不是不出趟子,而是蔡公不仅是老师,还是校长,虽然看人总是笑着,但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比我爹打我时都吓人,大气都不敢出,实在是受不了,这才赶紧出来透透气,也好迎接你。”

  “就你鬼点子多,出来转转也好。”

程诺一边嘴上笑骂,一边在对方后背上轻拍了一下:“行了,别跟个木头人似的,干杵着太难看,有时间把我教你的体操学学,好好练练精神头,将来你们都是我们科学院的牌面。”

  “什么牌面不牌面的,能一直跟在程大哥身边做动画,我就心满意足了。”

万籁鸣如释重负,习惯性地又跨着着腰,但想到程诺还在身边,赶紧把肩膀耸得老高。

  看着这副稍显滑稽的样子,程诺当真是哭笑不得,无奈地摸摸对方的头,将话题岔开:“刚才进来时看你嘴里嚼着东西,在吃啥呢?”

  “你说的是这个吗?”

万籁鸣把东西放到茶几上,从另一侧的纸袋里把东西掏出来,上面还冒着热气:“烤白薯,吃起来特别香,刚才还烫手,现在吃刚刚好。”

  说着话,万籁鸣就把烤白薯掰成两半,把自己咬过的放在手里,完好的递到程诺面前。

  看着香喷喷的白薯,程诺有些迟疑:“小万啊,这白薯是买的还是咱们自己烤的?”

  万籁鸣不明所以,傻乎乎笑道:“买的呀,要是程大哥想吃咱们烤的,待会儿我就去借旅馆厨房,去现做一份。”

  “没事没事,这个就挺好的,还得让你再折腾一趟,实在是麻烦。”

接过烤白薯,程诺当即就是一大口,吃到嘴里糯香糯香的,那叫一个满足。

  刚才之所以那么问,除了在虞洽卿家吃不饱,想吃块烤白薯再垫垫肚子外,还有对之前“白薯”牌肥皂的担心,总不能洗完手,再吃进肚子,那可要了老命。

  三下五除二,程诺两口就把烤白薯给挤进了嘴里,吃完还意犹未尽,掏出一些零钱来塞到对方手里。

  “当做烤白薯的钱了,要是一会儿你还不想进去,自己在外面买饭吃吧。”

  “程大哥,这……我有钱。”

  “丁是丁,卯是卯,咱们一码归一码,你的情况我还不知道?对了,那个我带的东西里面有几块茶饼,人家送的,你直接拿走两块,想喝的时候,自己拿东西撬一点,喝多少放多少,不许浪费。

  本来还想继续交代几句,或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程诺所租的包间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两人。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蔡元培、姜蒋佐两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尤其是蔡元培,双手交叉自然垂在身前,微笑道:“致远啊,又在藏什么好东西呢,在北京的时候,可没少到我那儿蹭茶,存货都被你弄得七七八八,如今有了好东西,吃独食可不行呦。”

  姜蒋佐也趁机落井下石,开着玩笑道:“对啊,蔡公你得好好说说他,这事他可干了不少嘞,看看他嘴上的油光,不知道刚刚已经偷吃啥了。”

  程诺把白薯皮给亮了亮,没好气道:“喏,立夫你最爱的白薯,上次买的现在还在吃,要不要我亲自给你烤一份,还挺香的。”

  想起之前的事,姜蒋佐就觉得脸上没光,哪还能真让人家给他烤白薯,讪讪笑道:“原来是这个啊,最近吃的有点多,都烧心了,看见就难受。”

  蔡元培看看身边的姜蒋佐,又看看不远处的程诺,马上就明白了两人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不过谁心里还能不藏点事,便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算啦,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就不掺和了。”

蔡元培微笑着摇摇头,将半边身子侧开:“外面人多嘴杂,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

  随后三人一同进屋,将门再次关上。

  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电报文件,蔡元培将其递了过来。

  “目前直隶洪水肆虐,大雨不断,数百万同胞受灾。公家对这场巨灾非常重视,大总统冯国璋已经召开会议议讨论救灾事宜,并决定拨款30万两白银特用于赈灾救济。”

  程诺接过电报,还没来得及看,先答话道:“这是好事啊,比起我们个人力量,公家能做的实在是太多了,协调物资,调动军队等等,都比单打独斗要强。”

  在程诺看电报的功夫,蔡元培点点头继续说道:“临近国都,大是大非面前,小妖小怪比之以往也就少了许多,为了加强救灾力度,大总统还特意命隐居天津同样遭受水患的前国务总理熊希龄督办统筹救灾工作。

  并且他直接对总统负责,举全国之力督促救灾工作。”

  程诺一边看着电报,一边说着:“我看上面写的有统一发放赈灾款、修建公共居所、平粜粮价、联络社会力量等措施,这一套组合拳下去,救灾效果一定不错。”

  但看到最后,程诺发觉味道有些不对,将电报反复看了两遍,文字背后的味儿终于被品了出来:“蔡公,这电报……我看来者不善。”

  作为北洋政府第四任国务总/理,熊希龄是民国时期相当出名的政治家、教育家、实业家和慈善家。满清翰林出身,青年时因为参加戊戌变法而被革职,在武昌/起义时跟随张謇、梁启超拥护袁大头,开始慢慢靠近北洋政府权力中心。

  后来相继出任财务总长和热河都统,并一路做到国务/总理之位,可惜在到达权力顶峰时,因为热河行宫盗宝案,被迫辞职,并逐渐从权力漩涡中隐退,直到程诺目前所处的1917年,才开始以做慈善的方式,再次在世人面前露面。

  因其自幼生活在湘西贫穷落后的山区,很早就对民间疾苦有了解和认识,熊希龄早期也办理过赈灾事宜,但也仅限于湘西这一地区,灾害的范围和程度都不足以让他感到震撼。

  此时的他身在天津,实打实地目睹了灾民的惨状,尤其是那些失去父母和家园的孤苦儿童,才真正有了心灵的震动,认识到了贫民社会的疾苦。

  从此便开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坚持慈善救助事业和慈善教育事业,帮助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苦难民众。

  对待这样不可多得的慈善家,程诺自然是心存敬意,没有一上来便持否定态度。

  “按道理来说,他是官,我是民,救灾一道上应该是互不干涉,如今他发这么一封模棱两可的电报,话里有话,不像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呐!”

  姜蒋佐把头看过来,扫了一眼电报后,直接把话挑明:“他这是看上咱们的物资,想交给公家一块管理,纯属白捡的便宜,打着灯笼也难找。”

  蔡元培叹了口气,有些辛酸道:“公家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袁项城复辟花掉了国币6000万,国库早已虚弱不堪,遇此灾情,政府捉襟见肘,这次赈灾能拨出去30万两白银,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可即便如此,对于肆虐整个华北的巨灾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灾后转眼秋冬将至,灾民将无法熬过严寒,冬赈救灾刻不容缓,仅仅冬衣一项就需要几百万元资金,他们能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也就合情合理了。”

  程诺沉默片刻,问道:“除了这一点,公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蔡元培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财政部也以盐税余款为担保向汇丰、花旗等七国银行借款70万两,同时又以多伦鄂尔及山东、山西之地常关收入为担保,向10家日本银行借贷500万日元。

  可受直隶洪水影响,物资价格高居不下,再调动更需要时间,如此更显得你们所筹物资的珍贵。”

  “以关税、盐税抵押贷款,实乃饮鸩止渴啊。”

姜蒋佐也跟着长叹一口气,双眼无神:“以公家目前的经济状况,短时间内很难将贷款给还上,长此以往,我们的关税自主权将全部交给了外国人手里,任人宰割,

  到时再有这类自然灾害发生,我们还有什么东西用来抵押呢?拆东墙补西墙,何时是个头。”

  程诺拍拍姜蒋佐的肩膀,以示安慰:“只要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关税自主,公家就还有余力,至于未来实际效果……算了,还是先说眼下的事。”

  历史上虽然蒋光头在发展工业上不如阎老西,但整体实力超过,就是靠着这些地方的买办阶级,商品材料进出所产生的的关税,一步步发展壮大。

  试想我轻轻松松就把钱给赚到手里,何必再去啃工业尤其是重工业的硬骨头呢,成本大还见效慢。至于国内实业发展萎靡,惨遭洋货倾销,百姓时刻挣扎在生死线上,这都是小事,丝毫不会耽误人家喝咖啡。

  话又说回来,如今梁启超正当着这个财务总长,屁股还没坐热两天,就赶上这么一趟子事。估计现在正心力憔悴,怪不得刚到年底就要辞职,从此无心问政。

  等回到北京,一定得先去摸摸底,探探口风,争取这边辞职,那边就在科学院下属社科院入职。

  蔡元培将眼镜取下来,拿起随身携带的手帕,缓缓地擦着:“我过来只是当一个传话筒,至于致远你怎么做,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不过我还是想再补充一句,秉三(熊希龄)跟我是故交,这次跟我做过保证。

  赈灾过程中会严厉打击贪污腐败,把有限的物资都集中发放给受灾最严重的极贫、次贫农民,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得以生存。”

  程诺摇摇头,将自己的观点摆出来:“公家动不动就几十万,上百万的资金,我们这点物资在人家面前算不了什么,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姜蒋佐脱口而出:“所以咱们是要独立自主赈灾吗?”

  “自主但非独立。”

在二人疑惑目光的注视下,程诺一字一顿道:“在上海至天津这段路,由虞洽卿先生的三北轮埠公司完成……”

  姜蒋佐之前从来没有了解过这家公司,如今初次听说,那是一脸糊涂,便插话道:“致远,这个公司……”

  没有让对方把话说完,程诺直接将其打断,认真点头道:“立夫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眼下赈灾之事更加重要,轮船的事等回头有空了就会找你说,他也是我刚刚谈妥的,没来得及告诉你。”

  “也好,有了轮船公司,赈灾之事将会变得更加容易,致远你继续说。”

运送之事这段日子让他苦恼不已,如今得到解决,姜蒋佐笑得很开心。

  “你这么想,我便放心了。”

程诺再次点点头,重新将话题转回来:“等到了天津,我准备联合北大的师生,让他们参与进去,极大鼓舞他们的爱国心。”

  蔡元培听完眼前一亮,笑着说道:“致远啊,你这该不是为了应付公家,而故意‘绑架’北大的吧,真要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啊。”

  程诺笑着解释:“当然不是,所谓‘自主’,即赈灾之事由我们自己负责,至于‘非独立’,则是联合北京、天津的学界,共同参与赈灾活动。

  让这些学生走出校门,知道自己学习是为何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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