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云意晚经常去星渺楼。以前的她认为这里,只是打发闲暇时间的场所,可现在的她却不这么认为了。这里是整个北苍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可以眺望远方。她一直希望能在这里看到她的故土,那个处处充满光明的地方。这一天,云意晚如常在学完礼仪之后,就登上了观星台。已是春季,北苍的草原上都添了绿衣,翠意浓厚。云淡风轻,周遭的一切都不算太差,只是不再像第一次见那般迷人。很久以后,她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竟是久久不曾见面的宫云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云意晚嘴角的弧度升起,她的嘴巴微张,刚喊了句“将……”,突然意识到什么,紧接着马上闭口,整个人也向后退了一步。宫云深看到云意晚时,眼里也是充满了惊喜。他本是来向牧寒汇报南浔布防有所变动的事,返回之时,想到这里放松一下,只是没有料到她会在这里。这里充满了他与她在一起时的美好,还有那一舞动魂,是他一直以来的回忆。一旦进宫,他都会下意识地到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直到宫禁。今日能有幸再在这里遇到她,实是他今日最大的幸事。可当看到她退后时,他楞住了。他们每一次的见面都是她奔赴他,从未有退后的情况,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会让她出现这么大的变化?而且现在的她没有穿着她最爱的红衣,而是一身白衣,像是在为谁守孝。“请云妃娘娘安。”
尽管每一次她都会让他不必多礼,他的礼也从未废止,这是他对她最大的尊重。“宫将军,免礼。”
这是她第一次称他为“宫将军”,显得生疏了许多,而且如今的她已经与刚来北苍的她判若两人了。她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举止恰到好处,没有过于亲近,也不会让人觉得生分。这样才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典范,可这样的她还是以前的她吗?“既然宫将军来此处赏景,那本宫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以前的她只要见到他,就像遇到至亲之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行动,可现在不了,完全不了。她都明白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以影响身边人的一生,她不想再害人了。宫云深于她而言,更是赌不起的人,她绝不能让他再一次深陷囹圄。宫云深听她所言,虽有不舍,却也只能目送她远去。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强行聚在一起,只会徒增彼此烦恼,既如此,又何必贪念在一起时,那一刻的欢愉呢?他的瞳孔中全是怜惜,她回宫之后的事他都有密切关注。他知道她跪在雪地里被冻伤;君后之位无端退让给她人;就连去找牧寒都弄了一身伤……她的一切都是他心疼的源泉,看着她如今的状况,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公主,再也找不回来了。云意晚离开星渺楼后,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之前忙着为宁夕舞的离去而忧伤,当看到宫云深后,她突然想起,他送她的匕首不见了。因是他送的,她格外上心,一直带在身旁。可不知何时起,她就再没有见到。刚想回落湘宫寻找,就在星渺楼不远处遇到一个人。他身着一套束身蓝衫,头戴镂空银冠,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上面画着山河图,风景较为独特,似乎不是北苍或南浔的景色。他的眉宇间有几分像牧寒,若是不仔细看,会认为他俩是同一个人。云意晚只是匆匆一瞥,不过,想着只是一个过客,便也没上心,她现在只想去寻找她那把匕首。可那人似乎不想就此放过她,“请云妃娘娘安。”
他的口音听上去并不像是这北苍人,有几分像西源人,却又有几分像东渊人。无论是哪国人,她现在所学的礼仪,都不允许她直接走人。“先生免礼。”
不知身份,这“先生”之称倒是最为贴切。男子看着云意晚的举止,满意之中,又夹杂着几分疑惑。他正巧将疑惑说了出来,“云妃娘娘,怎么与传闻中有几分不符?”
“若先生没有旁的事,本宫就先行告辞了。”
她与他又不认识,为什么要回答他的问题?而且他一个外人在宫里逗留,本就不该,若是他与她交谈的事被有心之人妄加宣扬,恐怕两人都会遭殃。不知不觉中,她也会去思考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究竟是对还是错?究竟是她学会了规矩,还是她向这深宫低了头?结论是什么都不重要了,终究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男子眼看云意晚与他擦身而过,不肯停留半分,他有了笑意,“皇嫂,别这么急嘛!你我叔嫂第一次正式见面,你也别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啊!”
云意晚带着疑惑转身,“叔嫂?”
她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牧寒有其他兄弟,这个小叔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看到她的惊讶,顿时用手中的扇子敲在自己头上,眉眼间全是笑意,脸上却是赔罪,“怪我,怪我,没有事先介绍,也怨不得皇嫂识不得我。”
说着,他将手里的折扇插在腰间,俯首鞠躬,“容臣弟介绍一下,臣弟叫牧鸿朗,与皇兄是异母兄弟,因多年在外,故而皇嫂识不得臣弟。”
“抱歉,我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所以不认识你,以后会记住了。”
牧寒的兄弟,虽不识,但她下意识地认为和他是一样的人。既然是一样的人,她更加没有认识的必要。牧鸿朗看到云意晚又有走的意思,他不禁轻笑,“皇嫂还是一如既往的记性差啊!”
语气中有些感叹,不过其中之意,似乎曾见过她。可她的记忆里,好似从未见过他。他摸上了自己俊朗的脸,接着道:“想臣弟这张脸,虽比不上皇兄,可在这四国也算不错的了,为什么就这么入不了皇嫂的眼呢?”
“你见过我?”
她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起曾经见过他,索性就懒得浪费脑子了,直接问不就好了吗?牧鸿朗故作伤心之态,“哎!可怜臣弟这张俊脸了,皇嫂竟然看了就跟没看一样。”
“你如果不说,我就走了。”
她突然发现这个人的话很多,只要给一个话题,恐怕他就能说上一天一夜。牧鸿朗将脸上的表情一收,换上了讨好的表情,“别别别,臣弟开玩笑的。”
“三年前,西源国皇亲拜访南浔之时,臣弟就在其中。”
“你不是北苍人吗?”
他嘴里说的事,她还记得,可是当时明明就只有西源国的皇室及亲信,没有北苍人。“还没有说,臣弟的第二重身份是西源国的康宁王。”
他说话时,眼里有掩饰不了的自豪。想这北苍能一举拿下西源和北苍两个国度,其中他就有很大的功劳。“第二重身份?”
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存在,怎么可能还有其他的身份?牧鸿朗看到她的疑惑得意之色更甚,直接将折扇“哗”的一声,“皇嫂先别忙着心急,臣弟还有一事要告诉你,臣弟啊!还有第三重身份。”
“第三重,你骗我的吧!”
一句话将云意晚成功地炸回了原形。想想也是,一个人有第二个身份都算厉害的了,这个人说他有三个身份,这让人怎么相信嘛!“骗皇嫂做什么?臣弟的第三重身份就是,东渊国的三品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