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 那天吃的印度菜 是天底下 最好吃的 因为有你” 看到老王发给自己的情诗,曾曼脑瓜子嗡嗡的。 自从鹊桥相亲会之后,隔壁老王王斌同志就对曾曼开启了热烈的追求模式,也让曾曼困扰不已。 作为七零后的老王人生经历很简单很普通,他是个农村娃,成长于物质匮乏年代。小时候营养不良,发育迟缓,在那种事情上也不太开窍。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刚去报到就被单位大妈给盯上介绍对象,稀里糊涂交往三个月后又稀里糊涂结了婚,有点准包办婚姻的味道。 就其感情生活来说,他就没有什么感情生活。 如今忽然遇到天仙般的曾曼,顿时老树着新花,神魂颠倒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异性,就一天来这么一首,为你写诗,为你我我学会弹琴写词,为你我失去理智。 “我在上班 想着我的爱人 我在吃饭 想着我的爱人 我想曾曼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一天一首,每天晚上九点准时送达。 这一届网友有才,什么样的鸟诗都有,曾曼又羞又气,做为一个从业将近二十年的文字工作者,她对于语言异常敏感,这种土到极处的东西简直是忍无可忍。 老王在微信上的聊骚,她肯定是置之不理的,对于这种人直接拉黑当然是最简单的事情。但王斌毕竟是单位领导介绍认识的,又是上级机关领导,该怎么处理她也没有主张。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单位走一趟,将这事和领导汇报一下。 她从小就长得美,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路呵护着成长。大学毕业和许宁结婚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丈夫做主。至于工作,也是上面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养成了她依赖别人的性格,遇到事情总要找师长领导替自己拿主意。 曾曼大学毕业后考了事业编,进了一家纯文学杂志社做编辑。杂志名曰《蓉城青年文学》,起初是个省级刊物,月刊。后来因为市场经济缘故,日子一天天难过,全靠财政拨款维持。进入新世纪第二个十年,杂志社划归到区里,连同广播电视台、文化馆、剧团、一份行业小报整合为融媒体中心。刊物也变成双月刊,印出来也没看,都送去兄弟单位搁废纸堆里吃灰。 至于大家的收入,那是一年不如一年。记得三年前曾曼请长假回家做家庭主妇的时候,单位乱七八糟的加一起每月也就三四千块钱,在大成都地区,要靠这点工资生活实在够戗。而那个时候的许宁已经年薪四十个W,有房有车。他对曾曼这个工作是不屑的,建议干脆回家休息得了,毕竟是快四十的人,又是个女人,在单位呆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杂志社位于红星中路,离玉林不远,曾曼坐了几站公交车就到了地头。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就一栋古老的建筑,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前头说过杂志社主任老陈和曾曼系出同门。陈主任三年前调过来做一把手的时候就找小曾聊过,问她想做什么工作。曾曼期期艾艾地回答说她先生讲了,让退休。老陈本打算提拔她的,见师侄这种态度,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说你才四十不到退什么休,要不先请个长假,等到四十五岁的时候再来办个内退吧。 就这样,曾曼开始了家庭主妇生涯。每天眼睛一睁开就给丈夫做早饭,然后打扫卫生,去菜市场买菜,琢磨着许宁晚上回来吃什么,可说整个世界只剩下老公和家庭。 曾曼想把王斌的事情和他说说,问问领导的意见,看能不能把老王给拉黑了事。 老陈好像很忙的样子:“曾曼你怎么想着来单位,究竟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还没等曾曼回答,他又道:“等会儿有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来来来,帮我归置一下办公室。”
“恩。”
曾曼就拿起抹布擦起了桌子:“老陈,那个老王,就是融媒体中心的王斌。”
“他怎么了?”
“老王每天都在电话上那个……联系我。”
“好个老王,平时挺老实一个人,上次我把你介绍给他的时候,还担他不够主动。也对,你是谁呀,你可是曾曼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美人一个,谁能不喜欢。你们的关系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喝喜酒?”
老陈调侃。 “我觉得吧,和他不是太合适……”曾曼期期艾艾“要不,我就回了他?”
“别觉得了,感觉这东西当不得吃也当不得喝。这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时间久了,也就那样,关键是性格要好处得来。是是是,老王人才样貌确实可圈可点,但人品好。”
老陈感慨:“曾曼,许宁我是认识的,长得帅气,又有能力,任何一个女的看到他都有感觉,可你们最后不也离婚了。可见,对方是不是帅气,优秀与否和婚姻幸福与否没啥关系。要不你们处处试试,好歹给我这个媒人一点面子。”
曾曼有点急,正要再说。老陈继续道:“单位日子难过,你也知道,咱们出的这玩意儿也没人看,全靠上头拨款,王斌正好管着这一块儿。”
“可是……我……”曾曼没有办法,正犹豫是不是拼着被领导责怪,拼着丢脸,把自己和许宁假离婚的事情和盘托出,外面进来一群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来的正是过上面来检查工作的,带队的是区里主管文教卫的大领导。 曾曼只得结束了和老陈的谈话,做为单位的颜值担当,干起了端茶送水的活儿。 老陈汇报完工作,开始照例诉苦问要钱发工资,说起单位的困难,说起职工生活的窘迫,老头动起了感情,眼圈微红,大有影帝的潜质。 大领导也知道老陈的声泪俱下有表演成分,又好气又好笑,调侃着说,日子难过难道就不过了。据我所知道,你们单位的编辑们很多都是省作协会员,笔头来得,随便写点东西就是千字几百的稿费,这点死工资对你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别装穷了。 老陈急眼,解释说,单位里虽然有不少作协会员,但都是以编辑和评论家身份加的,文艺创作却不擅长。就咱们杂志上刊载的现代诗散文什么的谁看呀,要故事没故事,要情节没情节,又花时间,还不如在手机上刷短视频图个乐子。 领导笑笑,说,你们呀果然是在象牙塔里呆的时间长了,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纯文学赚不了钱,你们就不能写网络小说。前段时间我去市里一家网络文学网站调研,人家那边的头部作者年入百万甚至千万的都有,至于中层作者,一个月拿三五万的也是不计其数,也为区里创造了不少的利税。要转变观念。我把网址发给你学习学习。 说了半天,领导的意思还是不肯增加财政投入,还说让大家写网络小说,有点不负责任的味道。老陈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等到领导一行人离开,他朝曾曼拱手:“小曾,单位对你不错吧,就算看到我的面子上,王斌那边也请你多美言几句。不求多给,只需按时给钱就好,拜托,拜托。头疼啊,头疼!”
话都到这个份儿上,曾曼还能怎么着。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很听话,在生活和工作中努力去做一个好女儿、好员工、好晚辈、好妻子,不懂得拒绝人。 默默地离开单位,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曾曼收到老陈群发推送的那个网文网站——这是大领导让发给大家看的,老陈自然要执行。 曾曼当了几乎一辈子编辑,已经养成了阅读习惯,只要是文字,哪怕是药瓶上的使用说明,也要端详半天。就下了个APP,打开了,也推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